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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大約是國中的時候,我是很喜歡看電視上的綜藝節目的,我也一直以為,看著電視大笑是一種很好的紓壓管道。
但到了高中後,我突然驚覺,在龐大的升學壓力下,繼續笑下去,可能只會加重我崩潰的程度。
而且邊笑還要邊啃單字書;一邊唸單字,一邊擦眼淚的舉動,顯得有點智能不足。
於是我便戒了看電視的習慣。


但不久,我又染上了咖啡癮。
一直到現在研二了,依然戒不掉。
如今,這樣的心思一動,似乎又令我聞到了咖啡香,犯了咖啡癮了。


這是個溼氣挺重的秋季。
在南部,連冬天也只是稍稍有涼意罷了,真要向上天討得一些涼爽,便要等到雨後了。
於是,我一直不討厭下雨。
但後來,我更進一步的,開始學會欣賞雨景。


愛上雨季,似乎是在染上咖啡癮後不久。
這兩件事是有些因果的。
如果我沒染上咖啡癮,便不會愛上雨季;或是說,如果我沒遇上雨季,也不會染上咖啡癮。
這話似乎有點矛盾?
算了,光準備論文就夠我心煩了,還是別把腦容量花在這種牛角尖好。


過了不久,雨果真滂沱而下,澆熄了這城市的怒火。
行人們匆匆趕到一旁躲雨,我也跟隨著他們的移動,但腳步卻輕快多了。


「滂沱的雨,如同你迷濛的雙眼,令人探不透,卻又不明究理的深刻;雨前的炎熱,像你熱情爽朗的笑聲,炙熱而明亮地穿透了我的心思;雨後的清新,又如同你緩而從容的腳步,鮮明而深刻地徘徊在我的心扉。」我記得,她似乎有這麼說過:「於是,每到了雨季,我便又再想你一次。」
對於她整體的印象似乎有點迷濛,像是月暈般,淡淡的,帶有一些朦朧;但我卻對她的語調、每一個舉手投足,感到格外鮮明。
我想到她了。


當我想到發楞時,突然一輛卡車駛過,伴著怒吼的喇叭聲,震破了我的思緒。
我回到現實,但被挑起的思念,並沒有因此中斷。
於是,我依舊面帶微笑,融入這片朦朧的雨景。
不久,雨便停了,我也帶著這份美好的心情離去。


回租屋的路上,她的意像一直流連在我腦海中,越來越鮮明。
難道剛剛的那場雨,也洗淨了我沉積許久的思緒?
從認識她開始,我便一直覺得,她的思維很獨特,令人摸不太透,像是個哲學系的學生。但實際上,她是音樂系的,主修鋼琴。


回到了租屋,開了門,揹起背包,便要趕往研究室。
由於我犯了咖啡癮,於是我想到她;由於我想到她,咖啡癮更加濃烈。但卻只有研究室有咖啡機,於是我只好假裝自己熱衷研究。
咖啡癮跟她,似乎也是個因果關係。
如果我天天想到她,那麼我的畢業論文大概很快就做好了。


「又要走了呀?」當我收好東西,轉身開門時,室友阿助問道。
『是呀。』

「你膽敢三過家門而不入?」他本來電視看的好好的,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到我面前,「雖然你姓夏,但你不是大禹;既然你不是大禹,便不能三過家門而不入;既然你不能三過家門而不入,便留下吧!」

『你沒救了。』我拋下一句話,便離去了。
這傢伙邏輯有問題啊?
再說我明明進去拿過東西了,何以三過家門而不入?



出門不久,老天似乎回應著我的眼淚,雨又嘩啦嘩啦的落下了。
這次我並不想躲雨,加足馬力,我冒雨衝到了研究室。
進門的那一剎那,我像隻剛離水的魚。
之前因為如此感冒過,我得謹慎些。
趕緊脫去外衣,擰乾後懸掛在室內。
自己則擦乾了身體,打著赤膊,煮起咖啡。
要是現在這樣的光景被她看到了,會是什麼反應?


她是否會這麼說:「哇!打著赤膊煮咖啡,又陽剛又優雅,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我想我被阿助那個白爛搞到快崩潰了,不然腦中怎麼會有這種不乾淨的東西?


說起來,我開始自己煮咖啡,便是受她的影響。
不知不覺的,遇上她之後,價值觀、思維、甚至舉手投足,都漸漸看得出她的影子了。這是單方面的同化嗎?又或者,是雙方面的涵化?
她是否也受我感染了?
她是否偶爾也會想到我?
她上輩子好香一定燒了不少,才有幸遇到我這號大人物。


不久,咖啡煮好了,便開了音樂。
在神聖的實驗室如此享受實在大不敬,看來該燒香的人是我才對。
然後,我靠在椅子上,鬆懈了身子,拿下眼鏡,閉起目來。
已經十月了啊!
這陣子的我,頻頻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似乎越來越在意時間了。
才驚覺時光流逝的迅速,往事便如颱風過後的急流,像我侵襲而來,瞬間淹沒了我的思緒。
然後,她的名字浮現在我的意識中。
琴軒。



她是個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女孩。
說是率性,也好;說是直爽,也好。但也可以說是直性子。
雖然如此,但在她的身邊,我卻感到一種時間緩慢了的氛圍。令人不自覺地放鬆了急促且繁忙的心情。
似乎在她直爽的個性下,依然保有恬靜的氣質。


第一次遇到琴軒,是在剛升高三上不久。
那天,天氣很炙熱,但她的表情略勝一籌,是超高溫的火熱。
如果這時誰碰到了她,臭皮囊或許會化為碳粉。
我在圖書館讀書,拚著學測。
看著她抱著書,從門口走進來,四處張望一下,怒目找著剩餘的空位。
我也望了一下,暗叫不妙。
最後的一個空位,似乎在我右手邊。
果不其然,她走了過來。


「這裡有人坐嗎?」她問我。
『大俠饒命。』我嚇了一跳。
「什麼?」
『沒事,請坐。』

「很好,謝謝。」
這是我第一次和她的對話。
隨後她便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我的好奇心便被她挑起了。我不時偷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動作一直是和緩的,翻開書頁、打開筆袋、拿出筆、托著腮、劃起重點。
每一個動作都規律而和諧的。
似乎剛剛的怒火只是我的幻覺,便是連週遭的空氣,都沉澱了下來。
在這個炎熱之下,我的心情卻異常平靜了下來。顯得安定。


然後,我注意到了她桌面上的書。
有一本薄薄的琴譜、一本厚重的書本,應該是本介紹音樂家的書籍。
她懂音樂嗎?
還是她只是拿來墊枕頭的?
想了想,我還是把心思回到了數學上。


說也奇怪,有了她在身邊,似乎穩定住了我的情緒。
好像所以煩躁、令我心思紊亂的因素全都不見了。
在這擁擠的室內,雜亂的細語似乎都不存在。
但我對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


當我和柯西不等式搏鬥時,她正在和拉威爾認識;當我好不容易見到了三角函數,她也跨越到了國民樂派。
那天的讀書進度有人神助,讀的又快又熟。
似乎一下子之間,便增加了一甲子功力。不用說學測了,我甚至可以直接到大學當教授!


走出圖書館時,我身上智慧的光芒應該也特別閃亮。如果有幾個路人、幾個機車騎士被我閃瞎了,也不意外。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她,只在一開始,交談了五句話。
於是我開始期待下次再度遇見她。
但從那之後,她便不再出現在圖書館了,令我有些遺憾與失望。
雖然她在我的讀書日子裡,只短暫閃過。


那位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的女孩,我叫不出她的稱謂,她也不會知道我的名字,我卻對她非常在意。
她的失蹤令我耿耿於懷。


但當我學測在即,我和朋友不怕死的相約,驅車從屏東到高雄一日遊,卻又不經意地見到她的身影。
那是過了幾個月後的事了。


「考試是生活,玩樂是呼吸;就算哪天活不下去了,我們還是要呼吸。這是不混為一談的!」這是上車前,其中一位對我們說的金玉良言。
我還真悲哀,竟然被感動,上了火車。



「學長,學長?」
『嗯。』
「學長!」
『啊?』我終於回神了,回頭一看,是研一的學弟。
我再環顧一下週遭,才想起來,原來我在研究室。我的思緒似乎漂蕩許久了。
望了望窗外,依舊灰濛濛的一片,雨似乎還沒停。
但咖啡已經冷了。


「學長,你發呆很久了。」學弟也泡了咖啡,走向我,「我進來了你也不知道。」
『我只是方才打禪入定罷了,施主。』
他放下咖啡,快速退了兩步,大眼看著我,「難怪,我剛剛在學長的背影看到了一條活生生的……
『龍是吧?』我奮而起身。
我果然有帝王之相!
「我一開始也這麼認為,但後來走近一看,原來是一隻蛆!」他哈哈大笑。
『混帳!』
又遇到了一個白爛!
我想起了阿助,又看了看他。
不禁感嘆自己交友不慎,又擦了擦淚,戴上眼鏡。


穩定了心神後,我又開口:『雨下多久了?』
「雨?你說什麼?」
我疑惑了。『外面不是還很暗嗎?』
「已經快九點了!」
『什麼?』我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看了看時鐘,離九點剩三分。
肚子也感到一陣飢餓。
趕緊收拾了一下,驚慌失措的打開門。
『我先走了!』


我失算了,如果我天天想到琴軒,我的論文一定全軍覆沒。
出門後,才發現身子一涼,再走下去我可能要到警察局過夜。
「先生,您的身材真好,您說第二,李小龍不敢說第一呢!」警察或許會這麼說。
正當我陶醉時,他又補了一句。「我能否試試看,是您鋼鐵般的身體硬,還是我的子彈厲害?」
看來我還是穿上衣服好了。


在外買了滷味,要回去解飢。
回到租屋,開了門,便看到小虛在客廳吃水果。
望了望,卻沒見到阿助。


放下背包後,我問:『阿助呢?』
「神龍,見首不見尾。」小虛的目光沒離開過電視。
『阿助,賤首又賤尾。』我脫口而出。
他突然轉頭,瞪大眼望著我,然後向我點點頭。
我也雙手抱拳回禮,向他點頭。
我突然感覺我們如同武俠小說的場景,小虛是沉默不語的隱士,我是居無定所的遊俠,兩人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情。
剛才學弟果然看錯了,我背上的肯定是一條龍!


吃完滷味,洗了澡後,我便回到房間,開了電腦。
在指針差三格十一點時,阿助回來了。
他一進門,便扯著嗓子大吼:「喂!朕欲用膳,速傳御廚來!」


中華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每句詞彙都藏著無窮深厚涵義,豈能容他隨便放肆,拿來謊騙大眾。
正好,我是背上長條龍的遊俠,有責為民除害,於是我便跳了出來。


『喂!助欲乞食,快拾廚餘來!』我說。
他似乎感到壓力了,向後退了幾步,瞪大眼看著我。
我則哈哈大笑起來。
「剛領到打工費,本來想說要好好請你們吃一頓的,既然如此……」他說,搖頭晃腦的。
『小虛,快來服侍皇上!』
我不愧是背上長條龍的遊俠,果然能屈能伸。


後來,小虛泡了三碗泡麵,我們便吃了起來。
霧氣使我的眼鏡不斷起霧,來回擦拭了好幾次。
飯後,我才終於重見光亮。


「明天有空嗎?」飯後,阿助問。
『那麼快就要請我吃飯了呀?』我問。
「要去找系上的學妹啦!」他瞪了我一眼。
『那你何時請吃飯?』我又問。
「到底要不要去!」
『我當然要去吃飯!』
「我說找學妹啦!」這次他不只瞪我了,還打我。


『喔,』我摸了摸鼻子,『是劉海嗎?』
「對。」
『喔。』
阿助又說:「小虛也一起來吧。」
他搖頭,打開電視,便老僧入定了。
於是明天,是兩人行。
不,是我和一袋垃圾。


那學妹姓劉,我忘了她的名字了。由於她說她老家在海邊,於是我便叫她劉海。
字與音,都和額頭前那一撮毛相同—劉海。
認識她有一段時間了,但很少和她接觸。
每次都是阿助去找她,或者她來找阿助。所以我是因為阿助,才認識她。
否則我們,只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她的聲音很輕柔,亦如動作。
或許她連罵人也很溫柔,我沒被罵過,所以只能推測。
如果用武俠小說來描述,她適合打太極拳。
被她打到的對手,可能要在十秒後,才知道自己中招了;二十秒才大吼:「啊!」一聲;然後三十秒,才終於筋脈盡斷而死。
於是,我常把她跟琴軒做比較。


琴軒也是和緩的,但她帶了點情緒。
她的語調不高,但她生氣時,會讓人明白的感受到她的憤怒;她笑的時候,會讓人感受到開朗。
也就是說,琴軒是有溫度的。
而雖然劉海也是有喜怒哀樂,但都是輕柔的。一路柔到底,綿綿不絕。
她不寒冷,但很難令人感受到她的溫度的升降。


為何她會讓我又想到琴軒呢?
最近的我是怎麼了?
如果琴軒是夢境,生活是現實,那麼最近的我便常常分不清楚,我是否清醒。
為什麼呢?
我似乎又聞到咖啡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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