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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韓湘媛,叫我小湘就好了。」不等我回答,她又傳了訊息,「你知道『湘』這個字的意思嗎?」
『什麼意思?』我問。
「湘是湖南的別稱,我的祖父母的祖籍,便在哪裡。」
這段文字映入眼簾之後,我們都沉默了好一陣子。


過一會,我才又問:『怎麼不說下去呢?』
「因為在延續這個話題,這篇小說可能會變成歷史小說啊!」
『什麼?』
「沒事。」
『喔。』


她是一個網友,我們在部落格上認識的。起初只是互相留言,最後加了即時通。
她的部落個名稱很有意思,叫做「窩在雪地裡的貓」
要知道,貓屬於恆溫動物,長期窩在雪地裡,非死即傷。
於是,她的部落格名稱其實可以簡化,叫做:「死貓」
當然,我沒有告訴她我的推斷,我還不想讓我的帳號入黑名單。



她和我一樣,是個社會祖的高三生,準備升大學,面對那該死的學測。
但我卻覺得,她的求知慾,其實已經強烈到白目的地步。這很適合拿去自然組做實驗。
說不定還能被她摸到一個諾貝爾獎,只要在那之前,她的白目沒讓實驗室爆炸,順便炸死她。


「喂!」她上線後,總是這樣叫我,然後問一些白目問題。
『幹麻?』
「為什麼會有慾望這種東西呀?」
『這問題太偉大了,妳應該去問蘇格拉底,而不是我這個英文被當掉的悲慘高中生。』
「那我把問題縮小一點好了,好配合你的程度。」她的文字,讓我有她在嘲笑的感覺。「為什麼人們會有慾望?」
這問題跟剛剛有差別嗎?


『因為我是個有血有肉的多細胞生物。呼吸作用之後太無聊了,只好找些目標來消磨時間。』我回答。
「你的回答好混= (
『沒辦法,身為社會組的學生,我有權對生物裝死。』
「那你用社會組的解釋方法啊!」
『可是我上課都在睡覺,社會組的方法也沒學好。』
「你再不認真,等等我讓你嚐嚐看斷裂生殖的快感= )


看到那段文字,我徘徊在鍵盤的手顫抖了一下,一行冷汗流了下來。
『我說我說,』我趕緊回話,『我想,人們的欲望,大部分都是利己吧!』
「怎麼說?」
『為了活下去,人們爭奪利益、資源。停留在物質生活階段匱乏的人們,彼此搶奪食物、衣物;而就算三餐得以溫飽的人們,已經進展到了精神層次了,依然不滿足,開始互相爭奪金錢、權力,手段也更加的多樣化且殘酷了。』
「人們真是自私= (


『事情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我們只能以單純的角度來看待事情,才能夠客觀。』我打上這段文字,『難道追求愛情,被稱作專一;追求知識,被稱作好學;追求名利,就該被稱作市儈而惹人不齒嗎?這是誰下的定義呢?』
「我有點懂了。」她說。
『妳只要記住:擁有越少,慾望越少。』
「我會謹記在心的。」
『孺子可教也。』
「嘿嘿= )
我似乎看到一個女孩,露出清亮的笑容,對著螢幕微笑。


漸漸的,我們熟捻後,話題也越來越零碎細微。
「我的頭髮一直遮到眼睛,好煩= (」她說。
『嗯,妳可以在穿件白衣服,然後到屏東來找我的導師。』
「為什麼?」
『扮貞子嚇嚇她,看能不能讓她失去理智,讓我可以把警告全部消掉,順便請假到畢業。』
「你真的好欠揍= (
: )


一會後,她又傳了訊息過來,「說不定她是因為看我太漂亮了,所以才嚇到的。」
『那我會建議她去看眼科。』
「哼,人家都說我的眼睛很漂亮的,還有人說我可愛呢。」
『眼科賺翻了。』
「可惡,我要去洗澡了,下次在罵你!」
『晚安,眼睛漂亮的貓: )
「嘿嘿= )


隔天,當我在瀏覽網路正妹相簿……不對,當我在看教育部的網頁以培養自己的學識能力時,她上線了。
「喂!」她傳了訊息過來。
『我有名有姓,不叫『喂』。』
「今天早上我在歷史時,把侯文詠的《危險心靈》給看完了= )」她顯然沒把我的不滿當作人話。
『我要告訴妳們的歷史老師,叫她當掉妳。』
「嘿嘿。」


過了一陣子,她又傳了訊息,「裡面有一句話,可以拿來和你之前說的『慾望』相通耶。」
『說說看吧。』
「當我們不再保有孩子的純真時,青春、歡笑、自由與嚮往也就遠離了,我們彼此責怪,相互憎恨、鬥爭、殺戮……直到我們徘徊在黑暗與荒蕪裡,直到無助的吶喊與哭泣淹沒了我們。我要明白的告訴每一個人,是我們的平庸、冷漠、虛偽、貪婪讓生命變成了一連串失去純真的過程,是我們在這個過程中親手種下死亡的種子……
『為什麼妳會認為這和慾望有關聯呢?』我問。


「是不是我們的欲望、爭奪名利,都是在學校和社會這樣龐大的體系之下培養出來的呢?我們考試、讀參考書、補習、得到分數、相互比出高低、競爭。都無非是為了上一所好的大學,得到好的出路、成就、甚至金錢和名利。這樣的體系,便是灌輸我們一堆人們所不齒的行為,他們卻熱在其中,難道他們不自知嗎?」她的文字,讓我有種苦悶的感覺,「喂,你有在聽嗎?」
『有的,請繼續。』我回話。


「嗯,我覺得,人生便是一場殺戮。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你反抗不得的,於是,在這一片浪潮之中活下去的人們,其實都是染著那些所謂的失敗者的血液,慢慢的,我們也因而使人類的心靈逐漸邁向死亡。」
『其實妳可以這麼說:成功者的生存,便是從被淘汰者的飯碗之中,挖了一團飯。而自己溫飽了,他人卻餓死了。』
「精闢,你好聰明= p
『嘿嘿。』


一段時間後,她的訊息又彈出螢幕,「喂!」
『我有名有姓,不叫『喂』。』
「那就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夏西子,叫我小夏就好了,』我也不等他回答,又開口:『妳知道『夏』的意思嗎?』
「什麼意思?」她傳來訊息,附上一個笑臉,「你學我的自我介紹= )
『夏就是太陽很大的季節,妳書讀到哪裡去呢?』
「哼。」


我們聊天的頻率算是頻繁。
一直到學測前幾個禮拜,我開始不上線了,才中斷。
而天天考試、天天K書的苦悶生活,讓我見到電腦,就望之卻步。
老師們不斷的對我們灌輸觀念,好像連上線,就會覺得打一個字就多一分罪孽,和人家聊天就會掉到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之外,下油鍋還要被煎煮炒炸,色香味俱全。如此的罪大惡極,讓我覺得對不起要考大學的自己。
雖然我們會說體制腐敗、教育僵硬,但都只是說說,也不會有實際行動。


如果說現在提出質疑,能夠在聯考多拿1分嗎?
不能,所以大家都懶的跳出來。
對我們來說,聯考才是生命,其他都是屁。


考完學測後,我也應該不會上線。
考的不好,要直衝指考,不會上線了;就算考的好,也是該大玩特玩,怎麼會上線呢?
只可惜,我考了個尷尬的分數,不好也不壞。
害我對於指考沒了鬥志,大玩特玩也提不起勁。
還是上線吧!


開了電腦,連上線之前,我還保持著忐忑的心情。
感覺電腦是宇宙怪物,而敲著鍵盤的手指像是塵封了幾千年一般不自在,我這麼做是否是罪該萬死?
想著想著,我冷汗直流。


「喂!」突然,她密了我。
『我有名有姓,不叫『喂』。』她把我上次說的話當放屁?
不知不覺,見到她的帳號之後,心情竟然輕鬆下來了。
嘴角開始微揚,手指也暖和了起來。


「我考的不好= (」她說。
『我也是。』
「會不會跟之前說的一樣,失敗者就註定該被踐踏呢?我好害怕。」
『體制就是如此,不是我們殺人,就是被殺啊!』
「我討厭這樣= (
『妳要不就像《危險心靈》裡面的小傑一樣,跳出來和整個體制對抗,不然就只能苟延殘喘啊!』
「要是你,會怎麼做呢?」


『要反抗或改革,就註定要犧牲龐大的代價,我無法付出什麼,所以只好任由這個狗屁體制擺佈。』
「你不試著改變嗎?」
『妳應該說,每年十萬個考生,難道沒有人想改變嗎?』我打字,『一定有的。』
「那為什麼……?」
『行動與理想之間,有著一段巨大的高牆。有了想法,不代表有足夠的動力;有動力,不代表有足夠的心理。一開始改革或反抗的人總是孤獨的,當妳以渺小的身軀來對抗龐大的腐敗時,心中的孤獨與不安全感,便會被自己的無力感給誇張的巨大化了。』


她沉默了一會,又傳過來訊息,「你不想改變什麼嗎?」
『老話一句,我無法犧牲,便注定無法擁有。』
「好討厭的無力感。」
『嘿嘿: )
「你還笑的出來。」
『既然知道自己的無力,也只好傻笑了。』
「我無法認同……
『誰喜歡呢?』


「我們的差異真的好大。」她說。
『怎麼說?』
「我還在反抗,你卻看開了;雖然我們年紀相同,我卻覺得我還是小孩,你卻是個老人了。」


『妳知道嗎?』我回了一段訊息,『一件事情沒有絕對的真理,只有著不同角度而形成的感受以及看法。有人覺得殺人不好;有人卻覺得被殺的人罪該萬死。那當意見紛歧了,該怎麼辦呢?有地位和學識的人說的,就是真理。我沒有這種智慧以及權力來論斷一件事情,於是我只好裝死。』我又補充,『這就是人家所說的,大家都以為,官大學問大,或者是君臣父子之間的絕對界線,那我能說什麼?』
「好像屍體= (
『不,妳應該說,我們像是狗屁體制下的一群機器產物,直直的照著設定走就對了,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融入體制,然後成為另一個上位者,創造一堆爛體制,繼續將下一代當成另一個體制下機器的產物,於是這樣的惡性循環不可能會結束的。』


過了許久,都沒有訊息傳過來了。
於是,我起身伸了懶腰,到浴室刷牙洗臉,準備睡了。
盆洗完之後,我的肩上掛了一條毛巾,又回到電腦前面。
訊息閃動著,顯示有新的回話。


「我們的差異好大,我突然有種不安全感。」她說。
『對於哪方面感到不安全呢?』
「未來,我是否能夠保有自己純真的心靈不被同化,不再讓自己腐敗下去。」
『嗯。』
「未來,我是否能夠在這個世界中找到生存之道,不會被這道洪流淹沒。」
『嗯。』


「還有……」過了幾分鐘,她才接下去,「如果哪天我們見面了,對於我們的差異,我是否能還用現在這樣單純而美好的心態與你對話,還是我們因為彼此的差異而漸行漸遠了。」她打字的速度很快,好像不看螢幕似的,不自覺的發洩,「我們有著1000步的距離,只是用著一條細細的網路線來做些微的纏繞,哪天如果當我們少了這條線的聯繫,是否就無法觸碰對方了?」


我想了想,看著這行文字,心情稍稍低落。
深思了很久。最後,我才回覆:『有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
『如果我們之間有1000步的距離,妳只要跨出第1步,我就會朝妳的方向走其餘的999步。』我在螢幕面前,露出來笑容,『所以只要妳肯走出第1步,我便能夠用足以與世界抗衡的決心,踏碎我們之間剩餘999步的差異。不只我們,我相信,人們有一天,也能夠這樣彼此對待的。』


「謝謝= )」見到她的笑臉符號,讓我有她真的笑著的感覺。

『不會: )
1點了,我該去睡了。」
『晚安。』
「嗯,晚安= p
她離線後,我揉了揉痠澀的眼睛。


其實,我和她的差異,只是兩朵玫瑰之間顏色不同的區別罷了,實際上,我們的本質都是一樣,是朵芬芳的玫瑰花的。
於是,我們的差異並不來自於內在,只不過是對於體制下的反抗方式不同,實際上,我們的本質都是為了相信未來會有美好的幸福而努力追求的個體。
我們會成功嗎?不知道。
但我們別無選擇,只好盲目的隨著上位者所說的康莊大道,前進。
只是我們,卻都不自知。


『我們的差異,只在於玫瑰花瓣的顏色不同,但我們卻用花瓣包裹著同樣追求幸福的靈魂。』我的手指在鍵盤飛舞,向她的帳號留下了這段離線留言。
最後,我下線,伸了懶腰。
該去睡了,明天還要考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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