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沙龍

徘徊



這路口太過崎嶇，引得我輕嘆一聲
唉
是否聽的到，在對巷的你
或許我拐了巷弄，履了平地
踏了地球泰半，或把嘆息留了幾處
但你懂得嗎？
我
想你
於是我不想躲藏了，開始輕輕高歌
因為
我
愛你




 
陳靜

不管在什麼地方，思念依舊存在，它不需要空氣、不需要水分，只要有愛人。
後來我漸漸的懂了，我是喜歡宥的。
而我所謂的矜持，不過是無法下定決心的藉口，我愛你，那我何必太去矜持呢？
只要你送上笑靨，我便可以回報整個宇宙。
但中間，卻會隔著自作多情的堅持。
我不懂那時，我在堅持什麼。
我愛跟宥出去、我愛聽他說話、我愛身旁有他，但當他表露心意時，我卻只能愣在原地，腦中一片慘白。
你知道嗎？
宥。
有時，我真的很後悔，我不夠坦承。

「對不起，我真的不夠坦承。」他常常對我說，在我們兩個獨處時。
「不會的，」我笑了笑，「慢慢來就好。」
「嗯。」
「嗯。」
我們兩個會愣了一下，然後一起大笑。
「我好像被妳影響了。」
「嗯。」
「我會更坦承的。」他接著說。
「嗯？」
我不知道他為何或突然對我說這種話，但我也沒有去追究。
「為何你要苦惱呢？」我問，「慢慢來，總有一天一定會改變的。」
「嗯。」但他的語調卻很不確定。

每次在人群中，我們倆就相對沉默了。
我試著習慣，但他卻耿耿於懷；我安於現狀，而他試圖改變。
他總會想要彌補在人群面前不安，不斷的跟我說對不起，然後盡力做給我看。
那次相遇後，我們分手時才相互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待我與子柔她們道別後，不久他便打了過來。

「對不起。」
「嗯？」我有點錯愕。
「有空嗎？」
「嗯。」
「我在轉角等妳。」他說，跟平常一樣，但聲音有點低沉。
「好。」
在轉角等他時，我心中又開始忐忑不安了。
我開始臆測他會說什麼，但越想越理不出答案，便越心煩。
「久等了。」終於，他來了。
「不會。」
「走吧！」
「去哪裡？」
「找孝宗。」他笑了笑，但這個笑容卻沒令我因此寬心。
「嗯……」　我望著他，準備跨上車。
我想找些話題，開始思考，待走近車時，我突然開口：「宥……」
「怎麼了？」
「別騎機車好不好。」
「嗯？」
「嗯……」我說，「這樣不安全。」
「你是擔心我嗎？」他臉色稍微緩和。
「嗯。」
「謝謝。」
「嗯。」他還是笑了笑，但這次我稍微寬心了。
他跳下車，把車牽到一邊熄火，轉頭望向我，「還有腳踏車嗎？」
我搖頭。
他沉吟了一下，抬起頭，「車借我。」
「嗯？」
「我載妳！」他說。

他載著我，呆望著他的背影，我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不知不覺變禁聲了。
「辛苦嗎？」我只輕輕問。
「嗯。」他說，突然愣了一下，似乎這樣意會我不怎麼瘦，趕緊改口：「我好輕鬆！」
我莞爾，「謝謝。」
「我覺得車快飄起來了。」
「……」
一路上我捏緊了他的衣角，儘管有些顛頗，但還不至於失衡掉下去。
當我出了神，望著他的背影發愣時，他開口：「我會很不可靠嗎？」
我愣了一下，看著捏著他的衣角的手，意識到，趕緊輕抱著他。
「沒關係，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我很懦弱，不是嗎？」
我終於領會到他是在說剛剛的事。

「會嗎？」他又問。
「不會。」
「真的？」
「嗯。」我說，「你不必覺得你很膽小，我早就料到我們不會有太多的互動，所以我沒像你那麼失望。」
我有點訝異，我竟然說出這麼一長串的話。
他又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因為你早覺得我懦弱？」
「相信我，」我稍微抱緊他，「不會。」
「嗯。」他的語氣漸漸和緩了。「不過我還是會加油的，可以嗎？」
「嗯。」
慢慢的，之後我也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我總覺得既然宥如此在意，相對的，我也該盡一份心力才對。
既然我已經了解了自己喜歡他，就不該只是望著他獨自陷入死胡同，雖然我並不在意這種是，但我也該為他找尋個出口。
使他的情緒得以宣洩。
也或許……他的認真也使我有些感動吧。
在思考的途中，宥停下了車，在火車站。
「嗯？」我看了看他，「怎麼了？」
「到了。」
「嗯。」
「怎麼不問我要幹麻？」
「我相信你。」
「嗯。」他笑得有點開懷。
或許現在他最需要的，是鼓勵以及勇氣吧，也是我唯一能給他的。
「還有一段時間，」他看了看手機時間，「要等一下，會口渴嗎？」
「嗯……」我蹙眉，沉吟了一下。
「這樣好了，要喝牛奶、綠茶還是紅茶。」
「嗯……」
「我知道了。」他笑了起來，「等我。」
「嗯？」
他知道了什麼？我是想喝水耶……
過不了多久，他買了奶茶跟綠茶回來，「妳一定很難取捨！所以我都買回來了！」
「……」

我們在火車站附近等了一會，左手拿著奶茶、右手拎著綠茶，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宥不斷望著火車站，我們的話題不多，幾乎都是沉默的。
「應該要到了。」他突然說。
「嗯？」
「等等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遊戲？」
「對，」他點點頭，「所以我要先跟妳說一些遊戲規則。」
「喔。」
他跟我交代了一下之後，孝宗便出現在火車站前左顧右盼，似乎在等人。

「妳覺得須王皇后這個名字聽起來怎樣？」宥問。
「像是卡通。」
「那如果有人自稱呢？」
「不知道……」
他點點頭，「剛剛交代的計畫有記住嗎？」
「嗯。」
「那現在活絡一下腦袋，我們來推論一下她會這怎麼樣的一個人吧！」
「她？」
「那個須王皇后啊。」
「嗯。」
「如果以名字來推論，她應該是個沉迷在動漫世界的大腐女，應該帶著一副特大粗框的眼鏡，然後瀏海蓋住眼睛的那種女生，但她竟然會見網友……」他皺眉思索，感覺很認真。
「嗯？」
「她是超越我認知範圍的危險宅女了。」他嘆氣。
「……」

我聽著他天馬行空的推論好一會，直到孝宗與一個女生碰面，我們兩人便停住話題，盯著他們。
那女生並不像宥說的，除了皮膚黃了點外，其他都跟正常人差不多。
「她是須王皇后嗎？」我問。
「不知道，」宥皺眉，「她的眼鏡跟劉海跑到哪裡去了？」
「為什麼一定要有眼鏡呢？」
「如果不是瞎了怎麼會看上孝宗？」
「那劉海？」
「眼睛瞎了還不夠，肯定是劉海蓋住眼睛了，不然還是不會看上孝宗。」
「嗯。」
嗯，好像有一點道理。
過了一會，他們兩人便坐上孝宗的摩托車，走了。
「追上去吧！」宥說。
「嗯。」
他轉頭，看到我的腳踏車，愣了一下，「我命哀休……」
等我坐定後，他用力踏著踏板，追向孝宗。
他背躬的很彎，呼吸急促，身子左右劇烈搖擺，似乎追得很辛苦，我坐在他的身後，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過重了。
「辛苦嗎？」
「妳很輕，」他喘氣，「是我體力不好。」
但這麼說我的罪惡感一點也沒有減輕，只好拿了幾張衛生紙，輕輕幫他擦擦汗。
與孝宗的距離一直維持著，或許是他想維持形象，並沒有騎太快，所以我們才勉強跟上，騎了一段路後，宥的體力開始不支，慢了下來。
「不用追了，沒關係。」
「不要緊的。」
「真的……」
「真的，」他轉頭，「我要練體力，這正好當做訓練。」
「嗯。」
幸好他們的目的地不遠，在宥體力透支之前，他們便停下了車，在一間85度C前面。
「他們好像約在那裡。」宥喘氣，「他說喝杯咖啡，才符合他的情調。」
「嗯。」
「妳覺得他的情調適合哪裡呢？」
「我……」我愣了一下，「不知道。」
「想一下吧。」
我努力想了一下，「在網咖？」
「嗯，」宥笑了笑，「要嘗試有主見一點。」
我想到宥要我活潑點，於是刻意反問：「那……你呢？」
「我？」換他想了一下，「我想他應該適合垃圾掩埋場吧。」
我笑了出來，趕緊捂上嘴，又輕笑了一陣，才慢慢止歇笑意。
好不容易調整好呼吸，抬頭時，發現宥正盯著我看。
他的臉色很柔和，連眼光都是少有的溫柔。
「嗯？」
「妳笑起來很好看，」他說，「如果能讓大家都看到，不是很好嗎？」
「嗯？」
「我希望在人群之中，妳也能活潑一點，不必要這麼怕生，好嗎？」
我愣了一下，心中拂過一股暖意，輕輕點頭，「要打勾勾嗎？」
「要嗎？」他愣了一下。
「好。」
「嗯。」我伸出右手，拇指與他左手拇指貼住。
接觸的那一剎那，心跳了一下、兩下，趕緊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
那並非運動會那天，被握住的感受。
比起那天的驚訝，現下是柔和了多。
以水來比喻，那天或許是驚濤駭浪的襲來，而現在卻是綿綿的細雨，輕輕的灑落。
而這雨是溫暖的，緩緩地覆蓋住了手心。
兩種感覺一樣的突如其來，感受卻不同，但都令人印象深刻。
「答應我了喔。」
「嗯。」我又笑了笑。
「好了，」宥說，「那開始計畫吧！」
「好。」
「妳先準備一下，我進去了。」
「嗯。」

他說完，走進店裡，而我拿等安全帽塞到上衣腹部前，輕輕拍了拍，裝成有孕在身的模樣，扶著肚子凸起的一塊走進店內。
孝宗坐的位子背向店門，所以並沒有看到我和宥進門，而他的對面坐著須王皇后。
宥躲在一旁，而我選了孝宗身後的位子，輕輕坐下，盡量不發出聲響。
如此一來，孝宗便看不到我們，而雖然須王皇后正對著我們，但互不相識，她也不會察覺有異。

「我……」孝宗不敢直視須王皇后，支支吾吾的說著。
「你想說什麼？」
「妳……妳的名字……？」
「哦！」須王皇后會意，大笑，「幹麻那麼害羞啊！老實說就好了啊！」她笑了一會，才說：「我叫游瑋宣，叫我游咩啦！」
「好……好名字…..」孝宗太過緊張，根本失去了語言能力。
在這樣下去，這個網聚還沒結束，我怕他會先中風。
「那你叫什麼啊？」
「方……」他說，「方…孝宗……」
他們又聊了一會，宥看時機成熟了，便緩步走了過去，從背後拍了拍孝宗。
「小宗，你朋友啊？」
孝宗看到宥，像是看到鬼一樣，馬上瞪大眼，臉歪嘴斜了起來。
他是真的快中風了。
「怎麼會是個女的呢？」宥又說，皺眉，「你不是說你心裡只有我一個？以後不再去碰其他女人了？」
孝宗的臉色已呈現呆滯，這是中風的初期現象……
「欸，小子，」這時，游咩開口了：「你是誰？」
「哼！我才要問妳是誰呢？敢勾引我的小宗！」
孝宗開始抽蓄，這是中風中期了……
這時，時機已到，我起身，雙手托著腹前的安全帽，跑到他們兩人之間，照著事前的劇本背出台詞：「孝宗啊…你…你既然有我和我的腹中兒了，為何還要隨地捻花……呢？」我吸了好大一口氣，盡量裝作鎮定。
「方孝宗！你這個死小鬼！」游咩臉色大變。
這時孝宗好像已經沒了生命跡象，兩眼翻白，這應該是末期了……
我偷偷看了看宥，有點忐忑。
而他裝作鎮定，對我使使眼色，我只好把視線再度轉回孝宗身上。
「等一下，那位小女孩！」游咩豁然起身，看著我，「老娘要為妳討個公道！」
「嗯？」
「我幫妳打死這無恥的負心漢！」
我嚇了一跳，扶著安全帽的手一個不穩，安全帽滾了出來……
我愣了，轉頭看著宥。
「跑啊！」宥大喊，捉起我，趕緊向店門外衝出去。

等逃到了安全範圍後，我們才停下來喘著氣。
我想笑，但氣一直喘不過來，連連咳嗽。
「還好吧。」
「嗯。」
又喘了一陣，宥挺直身軀，說：「妳的車子還在那邊。」
「嗯。」
「怎麼辦？」
「不知道。」
宥想了一陣，「這樣好了，我們先休息一下，順便等他們走了，等等我陪妳回去牽。」
「牽什麼？」
「妳的車啊！」
「喔。」
「妳真的跑瘋了。」
「嗯。」我又咳了一下，才停止喘息。

「說真的，」宥說，「那女的還真是豪邁！」
「你欣賞她嗎？」
「怎麼這麼問？」
「……沒有。」
我愣了一下，自己也在思考怎麼問這種問題。
宥或許是看到我的反應，笑了笑：「別擔心。」
「擔心什麼？」
「……沒有。」他臉一紅。
我又笑了出來，在他的身邊，感覺很輕鬆。
平常，我是安靜的，或許是因為怕生，也是羞於表達。
而在子柔她們身邊，我扮演的角色，大多是傾聽者，也是比較安靜的。
也或許是我早已習慣傾聽，慣於這種與人相處的方式了，但在宥的身邊，我卻能夠輕易的笑、表達自己的感受，不必在意他人的反應。
連我自己都有點感到訝異，又給了我一種放鬆的感覺，並非我自己刻意營造的，而從他的一舉一動中，似乎也不自覺的給了我這種感受，也並非是他所發覺的。
但我又有點困惑了。
如果遇到喜歡的人會呼吸急促，然後辭不達意，那為何在他身邊，我又如此自在不做作呢？
看了許多電影情節、小說故事之後，又有點寒心了。
大多數這種感覺，卻只是好哥們而已，但我才剛認清自己喜歡了他，卻又要被推翻了嗎？
等我真正的認清自己之後，卻又是之後的事情了。
當下的我，卻時常困惑於此之中。

「妳在笑什麼啊？」
回神一看，宥的臉依然有點紅，原來我剛剛在思考的時候笑聲也沒停止。
「沒有。」
「好吧，」他臉色突然柔和，「剛剛是我認識妳以來，你笑最久的一次。」
「……嗯？」
「有沒有覺得遇到我是件好事？」他看起來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我突然想起了，當初宥問我們是否在交往的那一幕，身子不自覺顫了一下。
後來，他突然沉默了一下，才又笑了笑，「沒事，回去牽車吧。」
「嗯。」

牽了車後，他便載我回去，也順便去騎他的機車。
坐在後座，看著宥的背影，老實說我是難受的。
或許我了解他想說的，他或許他也看出來了我心中所想的，才硬生生的把話哽在喉嚨。
「剛剛孝宗有傳簡訊給我。」
「嗯？」
「他說：『邱宥，你準備收屍吧！』」他笑了起來，「奇怪，為什麼沒說到妳呢？」
他的笑聲卻令我更加難過，我聽不出他有愉悅的感受。
沉默了一陣後，我想起了他在部落格上寫詩，「宥。」
「嗯？」
「我們來寫詩吧。」
「什麼？」
「我們寫詩。」
他沉默了一會，直到抵達了我家門口的轉角，他才回頭，「好，我們來寫詩。」
或許，我是想為他找一個心靈宣洩的出口，在我們兩個人都還不成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