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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宥

「輕輕的,我踏著妳給予的一股溫柔;濃烈也好、清新也罷,我都是沉靜著。」






我當初寫下了這首詩,是在孝宗來看我的時候。
但我再度發現了這首詩,卻是寒假過了一段時日了。
有了靜的手機後,我常看著手機中的電話簿發呆,想按下播送,卻怎麼也不敢。
我怕她接起來時,我無話可對她說,我怕我會說不出話來。
但看著那一串號碼,我便有種淡淡的愉悅。
後來,我翻到那那首新詩,裡面有幾封留言。
有人說我寫得真好?
不敢當,我只是人聰明了點……奇怪,我對電腦傻笑幹麻?
也有人留了一段像是詩的文字,似乎是在訴說他的感觸。






「曾經我是沉靜著,無論他的冷漠或熱情,我都試圖使自己像著光,如此樂在其中;但當夜幕過後,黑不再遮蔽了眼簾,我才發現這並非我的歸所,於是無論濃烈或者清新,少了一份愛的衝動後,他便不再香醇,便不再令人沉靜了。」






他並無署名是誰,我看了看之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就文字來說,她的「他」應該是男的,但或許只是懶的改錯字罷了,並無法證明什麼。
而寫詩的那個她究竟是甩了人還是被人甩了也不可追究了。
看了一下後,我把視窗往下拉。
有人依樣畫葫蘆,也寫了新詩回應:

「偷偷的,我看著你偷挖的一堆地瓜;長條也讚、短胖也香,我都會想放屁。」




奇怪?為什麼我看完這段新詩,腦海中會浮現孝宗的臉?




我曾經和孝宗、明祈開過作戰會議,目標是靜的手機號碼。
「你們有誰知道她的手機?」我問。
「老公不知道老婆的手機?那就跟……」他又開始要亂用成語了。「馬不知臉長一樣啊!」
「你再鬧我等等會讓你知道你陽壽已盡!」
很好,孝宗馬上閉上嘴,我轉過頭去望向明祈。
「不知道,但我可以查出來。」他說,「要嗎?」
那時我本來是要點頭的,突然一顆球滾了過來,我矮身拾起,有幾個小孩子跑了過來。
大概還是國小生吧,有男有女,我把球遞給他們時,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表情,愣了一下。
我無緣無故,又想起了靜。
我一直看著他們蹦蹦跳跳的背影,看著他們繼續玩球。
腦海中靜的意象卻越來越鮮明。
「要我幫你問嗎?」明祈又問了。
「不用了。」我沉默了一下,突然想通了,笑了笑,「我自己想辦法吧。」
為什麼我會想到靜呢?
那天,我似乎想通了什麼,也找到了什麼。
那就是純真。我在孩子身上找到了它,然後從它身上想到了靜。
若要說出這種感覺,在我的心中,靜一直都是小白花。
說過了,她是那麼平凡、不起眼,但又是那麼潔白。
或許她不如其他的花來的野艷、來的嬌媚。但她靜靜的散發著一股淡雅,人們可能曾為她駐足,但是不明所以,所以又轉身離去。
但那份悸動,大家是一樣的。
人們可能看到花的嬌豔而摘下玫瑰,但卻不忍摘取她。
只因為她的純潔、令人憐惜,以至於誰都不忍對她染指啊!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我不再想對她做什麼旁側敲擊了。
因為這反而顯的我的突兀、我的不解風情。
我望著自己的左手,靜的意向已經完全進駐我腦中了。
「想到她?」明祈突然問。
「你怎麼知道?」
「你看著左手的頻率很高。」
「嗯。」我笑了。






後來,我又弄懂一件事情了。
便是那首地瓜詩的作者。
那天孝宗頻頻嘆氣,我有點擔心,便問他:「你……你在憂慮什麼嗎?」
「我啊?」他兩眼呆滯,望向天空,「我……」
「嗯?」
「你讓我知道我的陽壽已盡了,我想要吃什麼地瓜……」他又嘆了好大一口氣。
「靠!」
那首地瓜詩果然是這個白爛寫的!






「我在轉角等妳。」後來,我便常邀靜出來了,我到了轉角,便會打電話給她。但始終都是兩個人獨自的。
而如果我們兩個人到了人群中,便又開始互相沉默了。
或許是不好意思,又或許是一層隔閡。
而我發現我生活中,也多了許多問句,也開始自言自語,開始假設。
她在身邊。
「靜,妳睡了嗎?」睡前,我會對著暗然的夜空這麼說。
「靜,妳好嗎?」
我總覺得,當我呼喚她的口吻越輕時,我的心境便會越來越柔,然後我便開始想她。
我模仿著她的口吻、她的言行,那時,我覺得我更加接近她了。
心頭便暖了起來。
「這表示你對她的愛意已經從熱情轉變到淡雅了。」明祈說過。
「不愛了嗎?」
「不,是從血液又留回心坎中了。」他說,「所以你習慣了想她,而不用去驅動了。」
很好笑吧?我這麼一個大男生,也有這個時候。
那我對她的喜愛又是怎麼描述呢?
曾經,孝宗描述過愛的定義。
「看到辣妹,心跳會感到亢奮,血行流動加速,看到迷你裙正妹,仰天長嘯,怨世間竟有如此佳人,令人長醉於心啊!」
「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用下體思考的!」我對他比了個中指。






我記得那是寒假過後的一個多禮拜了,也是我打工的最後一天。
「老闆跑了。」我到店要跟孝宗交班時,他雙手一攤。
我愣了一下,看著招牌依舊豎立,但店內卻已凌亂不堪。
「他好像急著走。」孝宗又說了,「店裡很亂,東西都打翻了。」
「嗯。」
「三天後招牌就要換了,好像有新的飲料店要進駐。」
「嗯。」我沉默,「整理吧。」
他沒說什麼,捲起衣袖,開始清理散落的桶子。
後來理所當然的,工錢也沒拿到。
為什麼我要打掃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清理的當下,我腦中是一片空白。
我並不為了沒拿到錢而傷悲,但心中就是有一些鬱悶。
我想到了第一次在這裡遇到靜。
後來靜也主動來這裡買過幾次飲料。
「要喝什麼?」
「……我不知道。」每次她都這麼回答。
「這樣好了,」我說,「我幫妳選好不好。」
「好。」然後我們都笑了。
我常常隨便亂加一通給靜,她只是笑了笑收過去,都會喝半杯。
好喝她會笑,難喝她也不會比中指,只是喝少一點而已。
「好喝嗎?」
她搖頭。
「那我再給妳一杯。」我大笑。
她愣了一下,我又笑了。
「進來吧,」我招手,「外面很熱。」
「嗯。」






我又看了看吧檯,凌亂不堪。
這種生活可能要中止了。
吸口氣,我捲起衣袖。
開始清理。




那天之後,孝宗就迷上了網路,聽說他與一個女網友互動很密切,於是跟我們出來的時間便少了,而他也常提到她。
「我真的懷疑她是在暗戀我!」
「她有戴眼鏡嗎?」
「好像沒有。」
「那放心,」我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太多了。」
有一次,我們出來吃飯,我到的時候正好是約定時間,不多不少。
「宥!」
「什麼?」我脫下安全帽。
「你遲到了!」
「哪有,」我看了看手機,「剛好啊!」
「傻孩子,這你就不懂了,」他舉手,亮出手錶,「把時間調快五分鐘,會更加積極啊!難怪你不會成功!」
他哈哈大笑走進餐廳,我則愣了。
他有成功過嗎?
「他在電視上看到的,正好拿來賣老。」
「嗯。」我和明祈一起走進餐廳。
在電動門開時,我愣了一下,我想到孝宗所說的話。
於是我拿出手機,把時間調慢了五分鐘。
我每次都覺得與妳相處的時間好少,怎麼又能再調快呢?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我心情似乎平靜了點。






後來我和孝宗有聊到了那個女網友。
他們似乎是在一個網路遊戲認識的,到最後越聊越熟捻,互加即時通。
很一般,並沒有像一般故事裡的驚滔駭浪。
但我總覺得他快走火入魔了。
「她肯定是個大正妹啊!」他常感嘆。
「多正?」
「她一出馬,所有女藝人都會餓死!」
「你看過她的照片了?」我有點驚訝。
「不,我是看她的暱稱,」他搖頭,「她的暱稱一聽就是超有品味那種,絕對不是那種凡夫俗子!」
「嗯?」我越來越驚訝了,「說來聽聽?」
「好,」他清清喉嚨,「須王皇后。」
聽起來果然是跟他智商有的比,難怪會搭上……






漸漸的,我和孝宗見面時間便少了,聽說他們開始策劃要見面了。
於是我幾乎都是跟明祈在一起。
「為什麼她要跟你見面?」自從我得知那個網友智商有問題後,基於保護朋友的立場,我還是要過問一下。
「當然!她說我幽默風趣。」
「那叫白爛!」看來她不只智商,連眼睛都有問題了。
這轉念一想,如此應該不會對孝宗構成傷害了,於是我拍拍他的肩,「盡管玩吧!」
「好!」
「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沒錯!」
我這個朋友人真是好。






於是有一段時間,是沒孝宗蹤影的。
我只好跟明祈到處逛,少了一個白爛可以罵,生活似乎少了點什麼。
「正好讓你修身養性。」明祈說。
但我總覺得那會讓我壓抑想罵人的衝動,搞不好人格還會扭曲。
有次我們一起吃午飯。
在攝氏近三十五度的天氣裡,我騎著車,意識卻已經迷糊了。
突然冷氣開放四個字映入眼簾,停好機車,我和明祈便跑了進去。
那是一家麵店,也賣一些飯類。
老實說那餐飯我們吃的挺辛苦的,除了飯量很少之外,一旁閒得發慌的老闆還在一旁抬頭看著電視,不斷發出像是中風前兆的笑聲,有時還會笑到嗆到,嗆完了之後又繼續笑了起來。
「此店將亡啊!」明祈嘆氣。
「老闆前途茫茫啊!」我說。
結帳時,老闆才終於離開電視前面,對我們笑嘻嘻的,「兩位小帥哥,下次還要來呀!」
人帥是帥,但還要不要來則是個問號了。
跨上機車,正要發動時,我突然想起靜。
不知道她吃了沒,有吃飽嗎?
最近想到她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晚上睡覺時,會想她的被子有沒有蓋好;吃飯時,會想她有沒有吃飽。
或許我已經被她制約了吧!
「別想了,走吧。」明祈拍拍我的肩膀。
「嗯?」
「去學生街逛一逛。」
「嗯。」
突然,我又愣了一下。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靜的口氣,習慣了她的口頭禪呢?
原來我不只想她,漸漸的,也習慣了她。
「習慣一個人,會是好事嗎?」我轉頭問明祈。
「你覺得會是壞事嗎?」
「不會。」
「那就好了。」
「嗯。」我笑了笑。
靜,妳會習慣我嗎?






到學生街的那一段路不遠,但我好幾次瞥到左手。
不管是有意無意,我都心驚了一下。
我為什麼要對靜這麼執著?
論感情,我們並不穩固,並沒有所謂的由好朋友慢慢互相喜歡的階段,也沒有瞬間的激情,甚至可以說,是我單方面的付出。
而靜也沒有表示什麼。她並沒有接受我,也沒有排斥我,處於曖昧不明的階段。
以後是否也是如此呢?
而她對我的感受到底如何?
我常叫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也別太在意,但這些思緒流經腦中時,我卻無法忘卻它,只能越陷越深。
「愛情的天平本來就沒有兩邊對秤的時候。」我曾經看過這段話。
愛情,本來就是有一方付出,而另一方受的。或許兩邊都付出了,但比例也不會是相同的。
有人心甘情願施,也有人樂意受,這才會成為愛情,少了任何一方,都無法成立。
「宥。」明祈突然喊住我,我才回神。
「什麼?」
「那邊有一家新的算命攤。」明祈說,「在這裡開這種店會賺嗎?」
「嗯……」我想了一下,「不知道。」
「要去算算嗎?」
「嗯。」




明祈的笑意裡面有著目的,或許他知道我在想什麼,也知道我怎麼理都理不清它。
於是他想給我一個寄託。
無論準不準,至少暫且會有一個答案。
於是只能靠算命。
「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麼?」我還是問了問明祈。
「什麼?」
「沒事。」看來他是不知道的,我多想了。
我走向攤子,是一個老先生,但看起來還算健朗。
正要問怎麼收費時,明祈突然喊住我。
「你常看著左手,不想知道也難。」他說。
「嗯。」我笑了笑。
後來明祈先算,而我排在他後面。
老先生說明祈有股英氣,於是讓他先上場。
難道我一點英氣也沒有?
「明祈是嗎?」
「是。」
老先生望著天,手捻了一下,又要明祈寫下自己的名字,看了看手,再比對一下。
「明祈啊……」
「什麼?」
「有些事別想太多,」他說,「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凡是別考慮太多,簡單一點,知道嗎?」
「嗯。」
「你將是名騎。」他又說,「但希望你能下出一局好的名棋,可以嗎?」
明祈點點頭,很認真的聽講,我也在一旁點頭,但其實我都聽不懂。
我只知道有好多「明祈」滿天飛。
後來我問明祈,待他向我解釋之後,我突然覺得他身上還真的有股英氣。
或許是心理作用,我不禁又望了望他,有點敬畏。
換我時,我突然有種預感,自己就算不是名騎,至少也是匹千里馬。






「邱宥啊?」
「是!」我挺胸。
「你有著許多東西的,但有時又過於內斂,以致於如同屏障,把它們都遮掩了。」
「嗯。」
「放開你的心胸吧。」
「嗯?」我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很疑惑,聽進去就對了,」老先生笑笑,「當那個屏障來臨時,不要逃避,不要想太多。」
不要想太多?這麼說我也是名騎囉?
我胸又挺了點。
「你跟明祈不同,人家智者千慮,必然會有一失,但你愚者多慮了,是於事無補的。」他哈哈大笑。
我突然不想聽他說話了……






我剛剛愣住了一下,從腦中浮現,我的姿態,我應該是坦開心胸的。
我去接近、親近靜。
她拿不定主意時,我幫她忙;我可以為她做許多事情,我也曾主動試探她對我的感受。
這樣不算放開心胸嗎?
還是老先生另有所指?






我們拜別了老先生後,又騎了一陣,始終在學生街徘徊。
或許正值暑假,街上車水馬龍的,要平順的騎車似乎有點困難,必須騎一陣停一陣的,到最後只得進退兩難,身陷人海之中。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有點像長阪坡救主中,趙子龍為了護小主單騎陷敵群之中嗎?」明祈說。
「你剛剛是在唸符咒嗎?」
「算了,當我沒說。」
「你到底說什麼?」換我好奇了。
「騎車。」他開始裝死不理我,任憑我怎麼利誘。
後來我們又折騰了一陣,最後決定停下車,用步行的。
在停車時,我突然有感而發:「要是孝宗在一定很精采。」
「什麼?」
「他停車時一定會站在車頭前發瘋:『我又減少了許多二氧化碳排放量,我真是個偉人!』然後還會仰天長嘯一番。」
「幸好他沒來。」
「嗯。」






停好車,我們便走到一旁較小的巷內,也比較沒有太陽。
說是小巷,其實裡面店面也不少,而也有幾家流動攤販擺設在同一條街上。
在晃過其中一家店門口時,心頭突然顫了一下,冒出汗來。
而對面,也是一樣的動作,瞪大眼說不出話來。
靜,看著我,而旁邊是子柔和她的另一個死黨涵珍;在她一旁的攤販挑選著首飾。






「要打招呼嗎?」明祈問我。
我突然想起老先生的話,我應該放開心胸。
於是我鼓起勇氣,走向前。
靜似乎愣住了,看到我走近,身子又顫抖了一下。
我的口突然很乾涸,步伐在離她們僅僅半呎的地方停了下來,卻舉步不前了。
我們對望了很久,最後子柔發現了我們。
「啊?邱宥啊!」她跑向前,「真巧,你們也來了啊?」
「嗯。」
而子柔這麼一開頭,算是化解了尷尬,卻也令我更加難堪了。
我們是對望了一段時間,卻一句話也沒說。
為何在人群中,我對靜的感受便膽怯了。
我試圖飄移目光,裝作若無其事,而靜似乎也一樣,偶爾兩人目光相會,只是愣了一下,便趕緊轉移視線。
我偷瞄著她,卻不知道她心中想著什麼。
那並不是我所認識的靜,便如同我並非她所認識的宥,我們相望,似乎多了層隔膜般模糊。
而那層隔膜,卻只不過是在人群中的自我難為情罷了,如此輕描淡寫,卻又如此難受。
那段時間很難過,伴隨著子柔涵珍以及明祈如同背景音樂的談笑,卻只是另心情越來越沉、越來越難堪。
我無法開口了,喉嚨乾涸了。
靜,抱歉。
最後兩方人馬分手了,我只對靜輕點了個頭道別。
她看到了,也只是點了頭。
靜,妳知道嗎?
我突然好想看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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