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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靜


這太溫柔,我卻只能在夜風中逗留
為你憂,又為妳愁
但漸漸的我們不知憂愁
待甜蜜上心頭
舉頭
它卻已上了眉頭
 

陳靜

 

今天夜色很亮,雖然已經深夜。
或許是路燈照耀,或者今天星星特別多、或者月特別明。
淡色的微光從窗邊透了進來,我坐在床上,凝望著窗外的皎潔。
我知道我在想什麼,卻不知道這種思緒是好是壞。
是該或是不該。
「所以說他就在電影院陪妳?」子柔在電話那端問著,語氣有點訝異。
「嗯。」
而電話那端靜了一下,隨後才又道:「真好。」
「嗯。」我笑了。
我曾想過,當下我為何會笑呢?
或許是有點自豪,卻又有點甜蜜,那是一種參半的感覺。
淡淡的透出,卻不自覺的勾勒出嘴角的微笑。
當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時,接踵而來了個問題「我對宥的感覺是如何?」
一開始想到時,我是不確定的,然後心便會一沉。
當時是那麼不確定,而當答案來時又來得那麼深刻。
至少當時,對於這個問題我是猶豫的,我盡可能避免去思考它。
於是我對於尖銳的問題也是逃避的態度。
「那後來你們的後續呢?」
「嗯?」我猶豫了一下,說:「沒有了。」
「好吧,我也該睡了。」
「嗯。」
「晚安。」
掛上電話後,我才陷入了沉思。
那其實是有後續的,那時已經近晚了。
路燈開了,燈蛾也群起飛舞了。
那時心情是忐忑的,因為身邊只有他,也因為他的舉動令我不知所措。
也慢慢讓我開始思考。






待我在電影院睡醒時,發覺四周的觀眾多了起來。
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才看到一旁的宥。
他似乎打著盹,有點疲憊。
我試圖起身,突然驚覺手指勾著他,慢慢地收了回來。
我動作放輕,他卻醒了。
「睡醒了嗎?」他笑了笑,打了個呵欠。
「對不起。」
「沒什麼,」他打開手機,看了一下,「妳要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嗯?」
「要八點了。」
我有點訝異自己睡了那麼久,望了望他,卻很難對他啟齒些什麼。
想要趕緊回家,卻又怕他掃興。
於是我又低下頭,看著電影聲光映在地上的光亮。
「想回家了,對吧?」
「嗯。」這時我才鬆了口氣。






走經櫃檯,櫃檯小姐對我們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有點詭異。
我看了看宥,他也笑了出來。
「啊?」我突然驚覺,那是兩場電影的時間。
這表示我睡了兩場電影,子柔她們都已經散去,而他又了讓我安睡,又去買了兩張電影票來陪我。
突然,一陣感動湧上心頭。
我感到有些暖和,停下腳步,叫住他。
「邱宥……」我說,突然想到上次約定好的,改口:「宥……」
「怎麼了?」
「謝謝你。」
「不會,」他開門,「我送妳回去吧。」
「嗯。」我跟上他的步伐。






我靜靜地看著他,發動機車,隨後拿出安全帽。
宥的情感是豐富的,只是不善表達。
但跟我不同,他又比我擅於社交多了,或許對他來說,他一向是善於待人,但等到他要完全剖開自己,完全付出時,又退縮了。
並非恐懼坦承,而是多了份對於表達內心的害躁。
他想挖出心底的那個位子,但卻不敢打開門。
就如同他的心房清理好了,但卻羞於開門,真正讓人好好瞧一瞧他的內心。
於是他渴望著付出,遇到事情時,卻又只能逃避,只能扭捏。
終於,他付出,但他卻裝作若無其事。
因為他又羞於表達了。
「走吧。」
「嗯。」我點點頭,騎上腳踏車。






一路上,沉重的機車引擎聲低鳴著,跟隨在我的身後。
漸漸的,多了份安全感。
因為我知道他在,他一直看著我,雖然他並沒有說什麼。
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路途不長,不一會到了家門口,機車的低鳴也停在身後。
突然,我感到一陣扭捏,我不敢回頭與他目光相對,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謝謝。
雖然他只是在我身後幾呎。






「晚安。」後來,他先開口了。
「嗯,」我說,怯怯轉過頭,「晚安。」
「妳要進去了嗎?」
「嗯。」
「我們……」他皺眉,頓了一下,「算不算……交往……」
我瞪大眼,看著他半晌,手足無措。「我不知道。」
「是嗎?」他笑了一下,「晚安。」
騎上機車,發動,又是一陣低鳴。
但我總覺得,它比剛剛低沉得多,沉悶地,再也發不出嘶吼。
「晚安。」我低語,看著他離去。
他是在沉默吧,他心裡一定不好受。
突然,他的背影襲上一陣落寞,一股鼻酸湧了上來。
情緒從哪裡來,我不曾探究。
但那時,我突然覺得,我好寂寞。
「晚安。」我說,他離去。






也或許是那一次之後,我開始探究了自己的情感。
然後我開始怕我說了不知道後,我再也見不到他,我開始習慣性的望著窗外,豎起耳朵聽著機車聲響。
我開始找尋,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
一層一層,慢慢剖開。
或許我早就懂了結果,只是在逃避。
每揭開一層,我就對下一層產生恐懼,但結果只會越來越明顯。
於是我克制自己的思緒,盡量不去想我們之間。
但我又對宥的背影感到愧疚。
「我們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嗎?」我問過自己。
不是的,但我並無法歸類這種感覺。
「妳明明就是喜歡他!」子柔對我說,「心之所行,即為正道,上吧!」
「再思考一下吧。」涵珍這麼說,「沒人催促妳的。」
那我該如何抉擇呢?
宥。






後來,宥便常來找我,但時間都不正常。
而且都騎著機車。
我很怕他出車禍、被警察看到,但總覺得我們之間不該太過親密,又覺得這麼說他會認為我很雞婆。
於是我便嚥在口中,沒對他說。
「那個男的是誰?」後來,媽問了。
「同學吧。」
「同學?」她皺眉,「別跟那種騎機車的來往,不然妳別想出門。」
「嗯。」
我告訴宥之後,他先是思考了一下,後來說:「那我走路去?」
「我爸媽不喜歡我跟男生太親近……」
他又想了一下,「要不然,我在妳家轉角等妳好了。」
「嗯?」
「那時我再聯絡你。」
「嗯。」我答應了。
或許我也很想見他吧,我並沒有拒絕,還有點慶幸的感覺。
但他在轉角後,依然騎著機車。






如同那天,我跟子柔聊完天後,便關上燈,闔上眼。
「邱宥!你在哪裡?」突然,一陣大吼聲劃破安寧的夜晚。
我起身,往窗外一望,似乎有幾個人影閃過。
我似乎聽到邱宥,於是輕聲走出房間。
爸媽似乎都睡了,我穿上拖鞋,披了件薄外套,將門輕掩,走出屋外。
這幾乎是反射動作,腦中是一片空白的,事後對於這個舉動,自己都感到有些驚訝。
我往那轉角望了一下,心中有點猶豫。
「要是她出來,表示我成功了!」突然,一陣聲音傳出。
「如果她沒出來,表示你命喪於此?」
「不,那表示她已經睡了!」
「你想死!」
那是宥的聲音,另一個似乎是孝宗的。
那裡有三個人影晃動,第三個應該是明祈的吧。
我止步,開始思考要如何向他們打招呼。
突然,宥走了出來,眼神與我相對,他愣住了。
「妳……」他說,「還沒睡?」
我輕點頭。
「大嫂好!」孝宗大笑,宥突然回神,一個左鉤拳,把他送回轉角。
「我帶他去看醫生。」明祈說,發動機車,帶著他離去。






我望著地面,突然想起了看完電影那天,他騎車離去時的背影。
他是否還記在心上呢?
突然覺得心頭很沉,咬著唇,不知所措。
「要晃一晃嗎?」他突然說。
「對不起。」
「走吧。」他說,騎上機車,「我載妳吧。」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所說的,我拖著步伐走去,輕輕跳上車,接過他的安全帽。
「要抓好。」
「嗯。」突然,我發覺他並沒有戴上安全帽,「你沒帶……」
「只有一頂。」他說,扭動手把,「走吧。」
「別太晚回來喔。」
「嗯。」






夜風拂過臉龐,我看著他的身影。
從近距離看,卻覺得更加遙遠,更加陌生。
或許我心中一直有著防備,看著他付出越多,這防備卻只會令我歉疚越深。
但我並沒辦法完全敞開心胸,一直很無力。
我開始討厭自己的優柔寡斷,討厭自己的懦弱。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也不敢過問,只是隨著他前進。
他現在在想什麼呢?
他還在在意那件事嗎?他想跟我說清楚了?還是他已經不想再對一個不一定會有答案的女孩付出了?
我想了很多,心中一直很忐忑。
街景是熟悉的,略過眼中,卻一點也安心不下。
夜晚跟白天的街道差異很大,店家不再閃亮,鐵門幾乎都已拉下,而剩下的店又是平常我沒踏過的。
一片陰森,成了另一個世界。
人也是,總覺得更加陌生。
「第一次那麼晚出來嗎?」
「嗯。」
「不會太晚回去的。」他突然說,「別想太多,我只是很想見見妳。」
「好。」
後來,車停在公園前面。
夜風襲來,有點冷。
感覺很沉默。
「走走吧。」他說。






我們沿著走道走了一會,都沒有多加交談,夜晚一切都很靜謐,但如此氣氛卻顯得沉默了些。
兩人的腳步聲此起彼落,在夜裡格外響耳。
我是想說些什麼,我不太喜歡自己的懦弱,於是我得改變。
「那……」
「我知道公園很無聊,但我想不到還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他突然說,打斷我的話,笑了笑:「對不起,我這個人只知道網咖和籃球場。」
「嗯。」
「會很無聊嗎?」
「不會。」
「真的嗎?」
我笑了笑,看著他紅著臉頰硬是要找些話題的模樣,心中有點溫暖了,「走走吧。」
「好。」
或許是心情不錯,他的步伐很輕盈,但卻略顯大步,以至於我必須小跑步才能跟上。
後來他似乎注意到我,慢了下來,我也才鬆了口氣。
「怎麼會想找我出來呢?」
「只是很想見到妳。」
「很晚了呢。」
「嗯。」他笑了笑,「晚安。」
「晚安。」我也笑了。
又走了一會,漸漸,晚風開始沁涼,舒適起來。
輕輕的,拂過髮梢,有種天階夜色涼如水之意,只是沒有牽牛織女星可以讓我們坐望。
「你們班……」他突然說,「有個陳柏宏吧?」
「嗯?」
「我有打過他。」
「什麼?」我愣了一下。
我並不訝異柏宏的傷因他而來,但我卻有點驚訝他會對我坦承。
「驚訝嗎?」
我點點頭。
「是他來找我的,不過是因為妳。」他說,「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喜歡我?」
這次換宥的表情略顯驚訝了,他看著我,似乎很訝異我會這麼直接回應。
「怎麼了嗎?」
「沒事。」他笑了笑。
他望著路燈,我望著他仰起頭的側臉,在淡淡的光暈下,慢慢的,我注視的他的眼神。
他是在想什麼呢?
他是微笑的,但又嘆了口氣。
「算了。」他說,「沒事。」
「喔。」
微笑為何要嘆氣呢?我沒有問他,但我看的出來,他是開心的。
這樣就好了。
但我不禁猜起,他剛剛思緒轉了幾次,而他的欲言又止又是什麼呢?
回過神,他已邁開腳步,我快步趕緊跟上。
又走了幾步,他突然回頭。
「很晚了,該回去了。」
「嗯?」
「但是我還想晃一晃。」
「嗯。」
「你不擔心嗎?」他的表情又有點訝異了。
「我相信你。」
「是嗎?」他愣了一下,笑了,「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麼嗎?」
「什麼?」
「怎麼跟妳要手機號碼。」
「嗯?」
他突然躬身,雙手平舉伸向我,「公主,小的是否有幸擁有您美麗的手機號碼呢?」
「好。」因為他滑稽的動作,我笑了出來。
後來他載我回家,順便在便利商店買了關東煮讓我捧著。
蒸氣從杯中冉冉上升,溫溫的,拂過臉頰,一屢白氣飄散。
他車騎很慢,引擎聲更低沉了,但聽起來卻比上次開朗許多,像是以低嗓吟著輕調般。
「慢慢吃,別灑出來了。」
「謝謝。」不只關東煮的溫暖,還有他的背影。
他把車停到了轉角,讓我下車。
「再過去怕會被發現。」他說,伸出手,「杯子給我,我幫妳丟,不然會被發現。」
「好。」
對他的細心,我感到溫暖。
我正要轉身離去,他又叫住我。






「擦擦嘴吧。」他遞出衛生紙,「這次我有帶了。」
「謝謝。」
「我幫妳丟。」他接過衛生紙,「晚安。」
「嗯。」我點頭,「晚安。」
又走了幾步,我突然有點不捨離去。
突然,他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要送就送到底吧。」他說,「我不喜歡只是看著妳的背影。」
「嗯。」
突然,我有一股感動,帶我躡手躡腳走回房裡,打開窗子,他還在門口,對我揮了揮手,才離去。
「別一直『嗯、嗯。』的,」開門前,他對我說,「雖然我很喜歡聽,但有些人會覺得妳很冷漠。」
「嗯。」我點頭。
他聽見我的回答,嘆了口氣,又對我笑了笑。「算了,進去吧,天有點冷了。」
「晚安。」
看著他走向轉角,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很溫暖,但隨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失落感卻越來越重。
突然,紅光在轉角閃出,他發動了車子吧,鼻頭卻突然微微發酸,一股不捨襲了上來。
那時我才知道,他並不是普通朋友了。
「宥,晚安。」我低語,「我喜歡你。」






我試圖了解關於他的一切,在那天之後。
或許我是想多了解他一點,但真要我去問人,我還是沒膽子。
於是我只能去看他的部落格,試圖挖掘蛛絲馬跡。
但如此,我便很樂在其中了。
我看過他小時後的照片、看到他與朋友打打鬧鬧、看了他和朋友出遊的照片。
我常凝視著他微笑,只要看到他的笑容,我便會好過一點。
然後,我翻到了他的新詩。
有一篇是他受傷時的那段日子寫的,我常看著那篇細細咀嚼。




「輕輕的,我踏著妳給予的一股溫柔;濃烈也好、清新也罷,我都是沉靜著。」




我不懂他的意思,我不懂那時他的心境如何。
為何那時他要硬著手疼而寫下這首詩呢?
整首詩沒有一個詞彙是艱澀的,或許是他不會用,但卻令我凝視了好久好久。
我為他的心情想了好多好多種版本,但每一種都好不確定。
那沉靜是在指我嗎?
他對我的感覺有是如何呢?
我突然,好想見到他,好像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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