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沙龍

在當完兵到進入這間公司之前的這段時間，
其實我換過不算少的工作。


起初家裡的人並不怎麼管我，
但這種游移不定的狀態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他們也漸漸有了微詞。
而處於這樣日子的我，其實並沒有什麼打算。
應該說，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些什麼。


或許每到一個階段的終點，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
都會油然而生起一些激昂；
例如高中學測放榜之後，會想要好好的過段大學生活，
或許談幾場刻骨銘心的戀愛、趁著青春做些值得回憶一輩子的事情，
又或者把書讀好，能夠找個好工作。
但是當你突然從幻想掉入的實際，
那樣的激昂往往很難維持住一樣的熱度，
至少我身邊朋友的例子都是如此。


在大三的學期末，
開始意識到了自己不再是新鮮人，
二十出頭的年紀不再年輕，
也漸漸不能夠再以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當做任何蹉跎的藉口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株始終依偎在溫室裡的幼苗，
突然有一天就這麼被推向了陽台外的土壤，
你才藉由眼前的真實瞭解到，
自己不再是一棵芽苗，而是一朵花了。


但是你的心理從來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
因為父母是最不吝於照顧你的人，
於是他們很少會跟你說，你已經老大不小了這種話。
就算他們偶一為之的叮嚀，其實也沒什麼用，
因為那根本不夠痛，不夠令你痛到省悟。
最終，會痛到讓你睜開眼的只有踏入現實的那一刻。
但這時的我根本還沒準備好。


畢業之後，我沒有繼續升學，先當了一年的兵。
出來之後，我依然沒什麼打算，
只好到處投履歷，應徵上了些什麼就做些什麼。 
渾渾噩噩這四個字拿來形容那時候的生活的確是最貼切的形容詞了。


退伍後，在外頭租了房子，之後就開始了每天例行的生活。
從起床、上班、然後混了半天的時間、接著下班，然後看個電視劇，最後睡覺。
這樣的日子幾乎可以複製起來， 
然後貼在整整一年時間的日程表之上。

如果有人問我做的是什麼工作，
其實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可能後面幾天這份工作又會丟了。
那段日子的每一天，我一點也不再期待，
因為老早就知道，會是怎麼樣的開始，怎麼樣的結束了。
反正都一樣，每天都照著同樣的生活步調過去了。


於是我總會找很多事情可以做，
無論是租影集回家看，或是打線上遊戲，
好讓自己在一天的時間裏面，從睜開眼到閉上眼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思考自己在幹什麼，
於是時間真的過的很快，一下子就過了，而且很匆促。
也很沒意義。


「你以後打算要做什麼？」軍竹曾經問我。
『如果哪天我覺得這個工作適合我為止吧。』我聳肩，他也沒多說什麼。
那段整整一年的時間，我認識了不算少數的女生，
可是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有過更進一步的發展。
是幾個順眼的對象，但總是郎有情但是對方沒什麼意思。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著，
直到有一天，和大學的前女友約了吃飯，才被她所點醒。
那是在畢業之後，我們第一次的見面。
印象中的她，總是白色T恤、牛仔褲，而臉上總帶著稍微孩子氣的笑容。
但是在那次的見面，雖然是一樣的五官，卻讓我差點認不出她來。


『妳變好多。』這是她在我對面座位坐下，
我凝視了一段時間，直到她看著menu點完餐的整整五分鐘裏面，我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們聊了畢業之後的近況，她說她後來到北部的親戚家借住了一段時間，
最後在那裡的公司當秘書應徵上了祕書，到現在也做快一年了。


我耳裡聽著她說的話，注意力卻盯著她的樣子，
輕薄的西裝外套、白色襯衫、黑色窄裙，然後再踏著一雙流利的高跟鞋，
還有那個談起工作時神采飛揚的面容，
大學時的稚氣還有，但已經是微乎其微了，取而代之的是給人一股銳利的感覺。


那時的她給人一種是相信自己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每個談吐之間的小動作都是自信而且沉穩的。
甚至讓我不由得猜想，她在每天閉上眼睛的時候，
都一定會覺得明天會更好吧。


在談話之中，我不時地低頭看著自己穿快三年的N牌破舊運動鞋和牛仔褲，
從她剛進到店門口開始，我就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在一張桌子的兩端，是一種距離。
從畢業的那一霎那開始蔓延，到現在已成了對岸的長度。


而其實這樣的距離一直都在，
我也不是笨蛋毫無發覺，只是這一年裡面，
我選擇不去正視而已。


「其實我剛見到你的時候有點訝異，因為你沒什麼變呢。」最後在離去之前，
她以一種若有所思的口吻，和我說了這麼一段話。
對於她拋出的這一段話，我卻只能瞠目結舌，完全無法回應。
就算說那句話的時候她其實是笑著的，
而且樣子毫無惡意，反而有一種慶幸著老朋友沒有變的感覺。
卻我有一種大家都走遠了，我還停留在原地的感覺。
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之後回想起來，那句話對於已經置身懸崖的我來說，就好像是臨門的一腳。
因為隨後，我就被踹下了山谷。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