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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我順著腳步,走到劉海的身邊。
便要開口,卻被她搶先一步:「學長。」
『嗯。』
「妳好嗎?」
『嗯。』
「妳是誰呢?」
『我?我是我啊。』我有點莫名其妙。


劉海面無表情,依舊著海岸線,繼續開口:「剛剛對著大海大叫時,你的目光,是望著妳吧。」
『什麼?』她的思維令我越來越迷惑了。
不愧是哲學系的。


劉海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平靜的說了下去:「那個妳,使你的目光遙遠,似乎,學長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妳?』我愣了一下,有點意會了。
「女孩呢?」
『女孩便是妳說的那個妳,是嗎?』
「嗯。」


我望著劉海空洞的眼神,竟然有股衝動,脫口而出:『那個時候,目光遙遠的我,在哪呢?』
「在學長的目光所及呀。」她的語氣如止水。
我輕微的顫抖一下。

 

 

琴軒,如過這麼說,那麼當我因思念妳而遙望時,我便能在妳身邊了嗎?
我想著想著,也在沙灘上坐了下來。
琴軒,妳似乎也這麼說過的,妳還記得嗎?
妳說,思念是有形體的。
當我們的思念發揮到極致時,它便能匯聚成一種意識,成為任何一種形象。
思念的我,望見海岸,想到她。
思念的我,望見山脈,也想到她。
便是如此。


那種意識會引導你的思緒,飄向遠方。
於是,被帶領的人,心跳的頻率便會漸漸趨近於思念了。
你的思念會開始出現在你的夢中、你的生活中、甚至你下意識的舉動。
而後,你一舉一動,也開始有了思念的影子了。


那麼,琴軒,如今我的思念已飄洋過海,理應到妳的身邊了吧。
於是,劉海見到了我,便也從我的身上看見了琴軒的影子。
是這樣嗎?
我似乎,琴軒,漸漸了解妳的哲理了。


我想著想著,又出了神,劉海開口時,才又把我帶回現實。
「學長。」她輕喚。
『嗯。』
「你好遠,飄洋過海了呢。」我在她面前,她的眼神卻遙望著海平面。
『我在你面前啊。』
「我在傾訴的,是學長的靈魂。」
『我懂了。』
「學長好聰明。」劉海輕笑了一下。
我卻連稍稍牽動嘴角都辦不到。
心中湧上了一股苦澀,深深吸了口氣,卻牽動心中那片苦海。
我把遙望的目光從海面移回眼前的細沙,我卻覺得更加沉重。


「學長,我能夠向海大喊嗎?」她說。
『好。』我回應時,才發現喉嚨的乾涸。


劉海起身,慢慢走向大海。
風勢依然強勁,將她一席衣衫吹的皺折了。
在一片茫茫大海前的她,如同滄海一粟,顯得渺小而弱不禁風。似乎只要在一陣風,她搖曳的身影,便會倒地。
我望著她,海水也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在墾丁等著你呀,飄洋過海的思念。」她用力拱起身體,雙手化弧圍在嘴邊,使盡力氣前遠方吶喊。
聲音細小卻又磅礡,悠悠傳到了遠方。
我的鼻尖麻木了。
望著她認真的背影,我卻感到悲傷;也望見了,她那單薄的身軀,竟是如此堅強。
似乎眼前的汪洋,便是她的眼淚匯聚而成。


她佇立了一會,才慢慢回頭,任由海風將她的髮絲吹得凌亂,只是望著我,緩緩開口:「學長,我曾經在小說裡面看到一段話,想要和你說。」
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點點頭。


「如果我說我很喜歡很喜歡你,那麼,這樣的非常喜歡,是否能趨近於愛呢?」她的眼眶溢滿了海水,「我想起你煮咖啡的專注;我習慣你沉思而出神的神情;我流連你細心善解人意。我漸漸發覺了你的特別,於是我開始模仿起你走路的步伐;學習起一切關於你的,儘管它只是個下意識的小動作。」她眼眸中的海水,終於滑落,「當我恍然大悟時,我早已離不開你了。」
剎時,我感到一陣麻木,意識似乎被瞬間抽離,軀殼再也沒了力量,便毫無知覺的倒臥在身後的一片沙灘。
海風能帶走細沙,也似乎能稍稍帶走劉海的悲傷。
因為當海風吹過她的身畔時,我也似乎也能從這陣海風,沾惹到了她的憂鬱。


琴軒,我能說,劉海望見的不是我嗎?
劉海離不開的,其實是妳的影子。
原本下定決心的我,心又軟了。


22
回到民宿,已經天黑了。
洗了澡,依照行程,大家去遊墾丁大街。
雖然平常日早上海灘人不多,但大街上卻不是這麼回事。
夜晚,更顯得墾丁生氣盎然。
店家做生意的燈光把大街照的宛如白日,人們的笑聲和交談聲塞滿了我們的耳膜。簡直是火光四起、魅力四射。
原諒我成語用的不好。


雖然大街上如此熱鬧,但我依然鬱鬱寡歡,剛才的情緒還殘留著。
我們一行五人,順著人群走著。速度不快,可以很輕鬆的逛著,不顯急躁。
我和劉海的互動少了很多,眼神也鮮少交會。
是我刻意迴避呢?還是她有意疏離?


後來,我有點累了。
隨便在路旁買了些小吃當宵夜,便先帶回民宿。
正巧小冰和劉海也要打道回府,正好同行。
而阿助跟小虛兩個人精力旺盛,還要繼續逛。
也好,讓阿助那個混蛋逛累一點,晚上才不會爬起來唱歌。


回到民宿,先和一樓的老闆娘打了聲招呼,寒喧了一下。
要上二樓時,右腳才剛踏上第一階樓梯,便聽到劉海驚呼。
『怎麼了?』我嚇了一跳,趕緊回頭。
「我的皮包不見了……」她眉頭微蹙,眼眶泛紅,卻強作鎮定,只是喃喃自語:「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
『我幫妳找。』我說。
「不用麻煩了,學長。」她勉強笑了笑。
『我……
「真的不用了,學長。」


我走向櫃檯,雙手扶在高檯上,問老闆娘有沒有筷子。
「一雙夠嗎?」
『不夠,我要買一把。』
「喔。」老闆娘也很疑惑的看著我。
買完後,我再走回原地。
小冰跟劉海都很疑惑的看著我葫蘆裡賣什麼藥,目光一直隨著我移動。


『妳們看好這些筷子。』我對她們說。然後從一把筷子裡抽出一雙,交給老闆娘,『妳能折斷它嗎?』
「喔。」她點點頭,折斷了筷子。
我笑了笑,再抽出兩雙筷子,同樣交給她,『妳還能折斷嗎?』
「喔。」她還是折斷了。
最後,我數了數手中的筷子,大概還剩十來雙,全都交給了老闆娘。
『這樣妳還能折斷嗎?』
「我試試看。」
啪一聲,全斷了。
我愣住了,傻在原地,嘴巴合不起來。


「還有事嗎?」她問。
『沒了……』我目瞪口呆。
「真是怪人。」她走之前還瞄了我一下,嘴裡咕噥著。
到底誰才是怪人啊?她哪來這種怪力的?


原本我是想以一雙筷子折得斷;兩雙筷子折得斷;一把筷子就折不斷的道理來解釋團結力量大的,結果遇到個怪天生神力,算我倒楣!
於是我開始發窘,只好裝死。


「學長,你剛剛想說什麼?」劉海問我。
『沒事,我幫妳找筷子不對,找皮包。』我摸摸鼻子,窘的要死。
我要劉海試著回想一下,剛才的經過。
然後在從記憶中,找尋皮包的蹤影,以及為何不見的關鍵點。


從剛到墾丁,放好行李,吃飯時劉海還有拿出皮包付錢。
到海灘時,她並沒有帶出去,擺在行李袋內。
洗完澡後,也有帶皮包去逛墾丁大街,回來便不見了。

那麼,應該是剛才不見的。


有了一個大範圍後,便好找多了。
再沿著我們逛大街走過的路徑,邊走邊回想。
走到了中間路程,劉海的腦中便開始有線索了。


今天一直沉默的她,在大街上,只拿出過一次皮包,在飲料店前。
於是我們便跑到飲料店前面找。
「你們在找皮包嗎?」飲料店的女店員見到我們一直望著地上徘徊,便問我們。
『妳怎麼知道?』
「剛剛有一個顧客把一個桃紅色的皮包擺在櫃檯上,沒帶走,現在店長保管著。」
「對,那是我的。」劉海驚呼,臉上的線條已經緩和了許多。
『店長呢?』
「他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了。」
『謝謝。』


我們便在飲料店前等待。
店長回來後,果然帶著劉海的皮包。
劉海失而復得,終於有了笑臉。
店長人也很好,劉海要給它一些報酬,他也不收,直說是應該的。
為了回報,我們便在那買了五杯飲料。
正帶回去,我們五個人,一人一杯。
不對,是四個人加一袋垃圾。


再度回到民宿,我已流了一身汗,只好再去洗一次澡。
洗完後,阿助和小虛正好回來,我們便在房間內聊起天來,我也拿出還沒吃的宵夜,跟他們帶回來的宵夜混成幾盤,加上啤酒,便很豐盛。
吃完後為了消耗熱量,大家便打起枕頭仗。
結果我先支撐不住,坐到一旁休息。
剩下那兩個瘋子互相炮火相向。


幸好我沒有繼續玩下去。
看著他們兩個,剛吃飽就玩的太激烈,最後全都肚子痛,擠在一間廁所搶馬桶,我呼了口氣,慶幸自己躲過一劫。
躺在床上很舒服,不久,眼皮便被周公掛上重量,慢慢闔起來,掉入了夢鄉。
也開始回想。


23
琴軒的老家,在唯一不靠海的縣市—南投。
大二下,期中考完後,有次她要替她的叔叔,也就是店長回南投進咖啡豆。
她打電話問我是否同行,正好我玩電腦出了神,沒接到電話。
事後去倒水喝,才發現有未接來電。
於是,我便回撥。


『喂?是美麗大方又迷人的琴軒嗎?』我問。
「怎麼了?你吃錯藥了?」
『對,我是吃錯藥了。』
「你……
我在電話這一端哈哈大笑,。


一會後,我才說:『抱歉,剛剛打電腦入迷了,沒接到電話。』
「嗯。」
『找我有事嗎?』
「明天陪我去南投,好嗎?」她說,「我要幫叔叔到那去進貨。」
『這是約會的藉口嗎?』
「你到底要不要去?」我聽到燒開熱水的聲音。
『好,我去。』我趕緊答應。


掛了電話後,我提醒自己要早起。
看了看時間,有點晚了,刷了牙之後,看一下電視,便睡了。
睡夢中,我依稀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望見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我。
我愣了一下,也望著他。


我們對峙著,沉默了一會。
後來,他終於開口:「你有種濃濃的氣質。」
我被嚇到,趕緊起床,在床上不斷喘氣。
嚇死我了,第一次聽到這種妖言惑眾,雖然是夢,還是心有餘悸。


等心情稍稍平復後,看了看窗外,早上了。
我跳下床,盆洗一下後,吃了早餐,發覺手腳還是會顫抖。
剛才那個夢實在太可怕了。
我和琴軒約在火車站,接近約定的時間時,我便出門了。


在月台,琴軒看著我,神色有些擔心。
「你的臉色好差。」
『因為有人稱讚我。』
「什麼?」
『沒事。』


上了車,坐定位子,心情完全平復了,我才對琴軒說:『我剛剛作了一個夢。』
「什麼?」
『有個人說我有著濃濃的氣質。』我挺起胸來。
她聽了也嚇了一跳,身體突然顫抖。
過一會,她才平復,緩緩開口:「你沒聽過,夢裡和現實是相反的嗎?」
『原來如此,我果然是淡淡的氣質才對!』我恍然大悟。
她頭轉過去,不想理我了。


路上她的心情似乎不錯,和我談起了她的老家。
「我的外婆家也在南投呢。」她說。
『哇,難怪……
「難怪什麼?」她皺眉。
『難怪妳便像是南投的山明水秀一樣呀!』
「呵呵,你嘴真甜。」她笑了笑。
我本來是想說雄壯威武的山耶。


『等一下會經過妳的老家嗎?』
「很可惜,不會喔。」
『喔。』我嘆了口氣。
她又笑了出來。
她今天的心情一直不錯,不知不覺,我的情緒也跟著開朗起來。
窗外的陽光,似乎也格外熱情,特別明亮。


我望著窗外的景色,出神了。
一會後,我才把目光又轉回車廂內。
「小夏。」琴軒叫了我一聲。
『嗯。』
「來玩個遊戲吧!」
『遊戲?』
「嗯,我們來用這裡的景色造句。」
『妳先示範看看好了。』
「嗯。」


她望著窗外,閉上眼,略為想了一下,說:「綿延的山巒啊,一行行的不絕,便如我對你的思念呀!眼前的山便如你;遠方的山亦如你,我甚至分不出我對你的思念是遠是近。我卻了解,它無止境。」
她說完,睜開眼,對我訕笑了一下。
我卻聽的愣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不好嗎?」琴軒問我。
『不,太好了。』
「呵呵。」
『妳終於不害羞的大方跟我告白了。』
「喂!」她敲了我的頭,「換你了。」
『喔。』


我的思緒從被琴軒的那番話挑起後,便一直無法平復。
那段話一直不斷的在我腦中徘徊。
那是一份很有重量的文字,因為它飽含了感情。
於是我很快便能融入意境,卻因此走不出來。
我似乎能從她敘述的語調之中,感到深意;又能從她的眼神之中,感到另一股清澈,但無論我怎麼用言語表達,始終無法使我的感受飽滿的表達出來。
我只好一直發楞。


「喂,別裝死啊。」琴軒拍了拍我,才把我從思緒中撈起。
我像是一隻悠游的金魚,突然間被撈起,全身濕淋淋的,茫然失措。
而那個執網子的兇手,就是琴軒。

是她推我入水,也是她撈我上岸的。


「快說吧。」她說。
『說什麼?』
「造句啊!」
『喔,對喔。』我摸摸鼻子,又想了一下,『真的要說?』
「廢話!」
『喔。』我看著窗外的風景,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我慢慢啟齒:『高傲的山脊啊!一波波的迭起,唱起了遠方的國度!澄澈便能形容你,朦朧亦能比喻你,我竟然望不透你對她的愛意有何深淺。我卻相信,它貫徹大地。』
說完後,換我笑了笑,『對的不怎麼工整。』
她則聽的傻了,目瞪口呆。


『不好嗎?』我問。
「你很適合寫小說呢。」她笑了笑。
『真的嗎?』
「我騙過你嗎?」
我開始扳起手指,喃喃自語。


一段時間後,琴軒疑惑的問:「你在幹麻?」
『我在數妳騙過我幾次,到後來我發現,十隻手指頭好像不夠用了。』
「你……
『我能拖鞋子用腳趾繼續數嗎?』
「喂!」我又被她敲了一下,「我說的是真的。」
『什麼?』
「我覺得你很適合寫小說。」她的語調放柔了。
『嗯。』望見琴軒的眼神後,我不再反駁。


時間又跑了些,我們也都安靜了。
窗外的風景不斷向後。不,應該說是我們不斷向前。
於是,現在的我們被丟棄,追求未來後,我們又丟了未來。
人生似乎沒有什麼是不變的,更不可能靜止。
那麼我們這段對話,是否也會被丟棄?
那麼琴軒呢?


這似乎是違反常理,在她身邊,我竟然感到自己是靜止的;時間是不流的。
或許,在這片時間的洪流下,我們暫時不受控制,像是另一個時空。
但是,離開琴軒後,我還是要回到這片紅塵;還是要回到我應該在的時間點。於是,離開琴軒後,我的時間應該加速,去追上我應該在的地方。
以彌補錯亂的時間。
但離開琴軒後,我依然覺得緩慢。
這似乎有點玄,令我想不透。


我總覺得,我的一年是別人的好幾年,我的時間一直是緩慢的。
但奇怪的是,我們依然同時生活,一樣的規律。
我真是奇怪的個體。
我望著車窗胡思亂想,思緒飄向了遠方。


「小夏。」琴軒又叫醒了我。
也才把我從這個鑽入死胡同的思緒中,救了出來。
『怎麼了?』
「下次,請寫篇小說,好嗎?」
我像被銳利的釘子刺到一樣,突然驚醒。望著她,感到吃驚。
她語調放柔,又問了我一次:「為我寫篇小說,好嗎?」
我望著她,出了神。
漸漸的,嘴角揚了起來,成了一個很溫和的曲線。
『好的。』我說。
「謝謝。」
『不客氣。』
我們都笑了出來,空氣滿溢著溫柔。


然後,車廂搖晃了一下,車速慢慢減低。
咚一聲,到站了。
我們拿下行李,隨著人潮離去。
我想,那應該會是一篇,時光緩慢的小說。


24
接下來,我便一直跟在琴軒的後面,像隻跟屁蟲。
她很熟練的完成每一個步驟,處理好相關事宜,如何和廠商接洽、驗貨、寫好收據之類的,對她來說似乎易如反掌。
而一旁忙手忙腳的我,依然顯得笨手笨腳。
用礙手礙腳這個成語,似乎也通。
我使她有點綁手綁腳,我竟有種衝動把自己砍手砍腳。
幸好我很沒種,只是想想,沒有動手動腳,只是躡手躡腳的在一旁亂晃。
上面那段話好厲害,到底有幾雙手腳?


最後,琴軒終於看不下去了,叫我到一旁坐著,讓她處理就好。
『妳這是在趕我嗎?』我抗議。
「沒錯。」
『我不走!』
「你走不走?」她臉色變了。
『嗯,我等妳。』我趕緊跑開。


我在一旁找張摺疊椅,坐了下來,然後望著琴軒和一位留滿大鬍子的大叔接洽。
他們聊了很久,過程中我沒看過大鬍子叔的眉頭有鬆開過,一直糾結著。
漸漸的,我便開始打盹。
當我打了第三聲呼時,琴軒回來了。


「走吧。」她說。
『去哪?』
「事情辦完了,我請廠商把貨寄回去,還有時間可以逛一下。」
『好。』
我一直跟著琴軒的腳步,兩人都沿著人行道漫步。
步伐很輕鬆,沒有急躁的感覺。
如同今天的風勢,輕輕柔柔的。


「你最近有心情不好嗎?」琴軒問我。
『沒有。』我搖頭。
「那就隨便晃一晃好了。」
『喂!』
她笑了笑,招了輛計程車,我們便上車。


司機照著琴軒的意思,載著我們到了附近的公園。
先下了車,步行了到公園門口,她才轉頭對我說:「走走吧。」
『好。』
我們先沿著步道走了一圈,沿路上都沒什麼交談。
等到走回原點,再向外頭馬路的小販買了飲料。
回到公園,我們便在樹下的涼椅坐了下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問你,心情好不好嗎?」她問。
『不知道。』
「想聽嗎?」
『不想。』
「那就算了。」
『我開玩笑的。』我趕緊陪笑。


她哼了一聲,才開口:「我外婆家住山腳下,小時候,如果我不開心,便會到外婆家旁邊的山丘上大吼大叫,把那些被爸媽罵、被朋友放鴿子、騎車摔倒,一堆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拋開,心情似乎便輕了些。」
『輕了些?』
「嗯,像是不斷把壓在心上那些沉重的包袱,全都往山上丟去。於是,心情便會如釋重負,變的很輕鬆了。」她說,「那山丘對於我的形象,似乎就是一種寄託。」
『很好的比喻,妳也很適合寫小說呢。』我說。
「是嗎?你不是看過我寫的小說了嗎?」
『有嗎?』我想了一下,還是想不起來。


「音樂家女孩和小說家男孩,便是我想的。」她說。
『哇,妳好厲害。』
「比我厲害的多著呢。」她失笑。
『可是在我心目中,妳是最棒的。』
她聽到之後,顫了一下,眼神閃爍的看著我。


『怎麼了嗎?』我問。
「我也不知道呀。」
『休息一下吧。』
『嗯。』


過了一會,她平順了呼吸,向我點了點頭。
我便起身,『再走走好嗎?』
「你上癮了呢。」她笑了笑。
『嗯。』我也笑了。
「走吧。」
『好。』


她的步調,又比剛剛緩慢了許多。
如果剛才能夠比喻為悠閒的綿羊,那這次應該是沉睡的綿羊了。
我跟隨著她,一樣的和緩,卻輕鬆。
甚至,我們呼吸的頻率,也變的很規律且合諧。
她一直是笑臉,我也被感染到了,一路上都維持著美好的心情。
我的心情,似乎很容易便受到她的左右而起伏。


琴軒似乎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我們很隨性的交談著。
「小夏,你知道英文的家庭怎麼拼嗎?」她問。
『這還不簡單,』我哼了一下,『Family。』
「你知道這個字代表了什麼含意嗎?」
『家庭。』
「喂,這樣我幹麻問你?」
『我哪知道?』我苦著臉。
「你……
『好啦,洗耳恭聽。』我趕緊賠了笑臉。


不知不覺,我們走過一片疏葉林,金黃的陽光便從葉縫中灑落,照耀琴軒的臉龐,反映出一股淡淡的光暈。
我竟然有種錯覺,是琴軒在發光。
Family這個單字其實很有趣。」她說,「它是由Father And Mother , I Love You這句話,各取前面字首的字母合起來的;而這個單字,也似乎能夠用這段話來作解釋呢。」
『哇,真的耶。』
「呵呵。」


『可是,你怎麼會突然說這個呢?』我問。
「我很喜歡這個解釋,於是便分享給你呀。」她笑了笑。
『那我該說謝主隆恩嗎?』
「能這麼說最好。」
『謝主隆恩。』我作勢敬禮。
「你開竅了喔。」她回禮。
我們都笑了出來。


「準備回去了吧。」她說。
『好。』我說。


回途,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Family
這個字之中的FatherMother是否只是代詞?
如果這個理論通的話,如此一來,換成親密互信的人,似乎也能解釋。
這樣,Family這個單字的解釋,便似乎廣闊了,不局限於血肉之親、或者法律上認定的寄養家庭而已,而是真正以情感來認定。


這樣說來,它可以形容深刻;與生命同等重要,甚至更為珍惜的人事物,意義便更加廣泛。
親人、摯友、或愛人似乎都能納入。
那麼,Family這個字似乎跟愛便有那麼一點相近了。


想著想著,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朦朧的人影。
那似乎是琴軒。不,應該說,那肯定是琴軒。
現在的我,已經非常肯定了。
Family
對我來說,便能形容她。


『琴軒。』我輕輕喚了她。
「什麼?」
Family,似乎可以用來形容妳。』
「為什麼呢?」她帶著笑意,問我。
『因為妳很重要。』
她的笑意更濃了,連眼睛都會笑。
琴軒,雖然我的比喻不好,但妳會懂我的意思的,對吧?
自強號很平靜,帶領我們回到高雄。
自強號換成心情,也說的通。


到了站後,我送琴軒回去後,轉身,便要離去。
「小夏。」她輕輕喚了我。
『什麼?』我轉頭,望著她。
Family其實是一個互相的形容詞。」
『嗯?』
「於是,我的Family,便也是你。」
『嗯。』我笑了。
空氣很溫暖。
跟琴軒的笑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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