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沙龍

 邱宥

在那次咖啡店分手後，子柔又回了屏東。
我知道她又去找了靜。
每次聽到靜時，我的心中，便會激盪起來，原本以為已經死了的水，便會有些漣漪。
我只好克制自己，不去注意那些反應。
拒絕了子柔，我已經疲倦了。
「就算流了多少淚，到最後也是會蒸發殆盡，連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不對嗎？」我捻了捻菸，「我不是沒哭過、沒夢過，只是愛情終究是敵不過現實的，如果為了對方好，便只能封閉自己。」
說完後，我趕緊離去，無論她的呼喚。
我怕我的防備，便會決堤。
不能讓她看到，我濕潤的眼角。
走了很遠，我終於停了下來，輕輕吐了口氣。
或許她已經放棄了吧，我如此的回答，她死心了嗎？
這一生，我是看不到靜了嗎？
靜的爸爸最後對我說的最後一席話，又浮現了出來。

「如果愛她，就別害她，好嗎？」那時，他的神情不再氣憤，而是更多的憂傷，「等了你驀然回首時，你會發現，現在你和我女兒的情感，不過只是少年時代對異性的懵懵懂懂，只是無知。」
「我……」我想反駁，但頓時詞窮。
「別害她了，如果你愛她，如果你認為你是認真的，就應該有為她好，而犧牲自己的覺悟，不是嗎？」
我沉默了許久，腦中思緒很亂。
拳頭握緊、又放，來回幾次，直到手心出了汗，我才擠出一句話。
「我喜歡她……」儘管我知道，這不過是困獸之鬥了。
我已經動搖了。
「於是，既然這段感情已經傷害了她，就證明了，這是要犧牲自己的感受，才能使對方更好，不是嗎？」他加重語氣，「如果你真的愛她！」
我們的路不同、環境不同、習慣不同，我不能預測我給她的改變會是好的。
我對她是有益處了，或是在傷害她。
如果繼續固執下去只會傷害了我愛的人，那我只能放手。
於是，我便辦了轉學考。
然後離開了屏東。

回想完之後，我又嘆了口氣，然後回家。
沖了澡，把當天的課翹了，睡覺。

幾天後，子柔回了台北，又約了我。
我愣了一下，還是赴約，心中卻莫名忐忑。
到了之後，看到了子柔，心中突然有種抗拒，不想再見到她，和她談論往事。
「坐呀。」她看到了我。
「嗯。」我才怯怯的坐在對面。
「答應我，看看小靜好嗎？」
我突然厭惡起來，起身，便要走。
她叫住我，給了我一張紙條，「小靜給你的。」
「妳跟她說了？」
「是她聞到了你的味道。」
我沒回答，翻開紙條，信的一開頭，是一段我曾經寫過的mail。

標題：訴說予妳的，我的一切。

靜：
明天見！
妳會想我嗎？
雖然我想了許多，但在見到妳時，或許一切又變得簡單了，對嗎？
我好想妳！：）

想妳，這是不該有的雜緒
如果我想妳，這表示妳並不在我身邊
而妳不在我身邊，卻又要我如何對你傾訴呢？
這雨下的太過磅礡，融了我的思念在大地循環
匯聚成絲，然後再從天上來
而妳聽到了嗎？
請靜靜傾聽，當雨絲飄零
它會對妳呢喃，關於我的思念
妳聽到了嗎？
它會對妳呢喃，關於我的思念

我看到了之後，心悸了一下，以前的回憶湧了上來，泛起漣漪。
定了定，繼續看了下去。
下面還有一段文字。

愛你，這是無邊無界的心思
如果我愛你，這表示心已依在你身上
而你帶走了我的心，卻又要我如何不去掛念你呢？
這思念太過斷腸，混著你的身影在腦中徘徊
凝結成酸，最後跑上了鼻尖
你感受到了嗎？
快慢慢感受，當酸意湧上
我會對它珍惜，有關你的一切
你感受到了嗎？
我會對你微笑，有關你的一切

我改編了你的一切呢！
我好想你！：）
所以，我在等你呢。

當我看到那個笑臉時，我似乎看到了她的笑容，一陣酸湧了上來，我的淚水幾乎決堤，我看到了，那個強忍著淚水，依舊微笑的女孩。
我看到了，那個無悔的表情，我頓時了解到，她的心意是多麼堅定。
她的笑容，突然令我很痛心。
我抽了衛生紙，擤了擤鼻子，忍住淚水，然後對子柔笑了笑。

「你會去嗎？」她說，「要哭就哭出來吧。」
「我怕妳會嚇到。」
「你的笑容變柔和了喔。」
「謝謝。」
「一起去吧！」
「不，」我說，想了想，「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嗎？」她的表情失落了一下。
最後分手後，我還是有點忐忑，雖然很想看到靜，很捨不得她的笑容。
回到家後，我想了很久，反覆看著那首詩，感概萬千。
尤其是信上的那個笑臉，靜彷彿就在我面前，咯咯輕笑著。
每笑一聲，心便跟著鼓動了一次。
有多久沒放任自己的思念飛翔了呢？我輕問著自己。
似乎好久了，不可考了。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才發現它如此僵硬，輕輕的在手心呵一口氣，揉著雙頰。
然後，我發現了信上還有一句話。

請開mail，好嗎？

我開了塵封的信箱，看到了靜的信。
我離開後不久，她寄的。

標題：訴說予妳的，我的一切。

我曾是你的天使，現在也會是吧？
這語氣好不確定呢，可否讓我歸咎於夜太黑？
否則這心情太過忐忑，我是忍受不了這樣孤寂的
我說，你懂我的，不是嗎？
請讓我好好凝視著你的面孔
請讓我仔細傾聽著你的答覆
但眼前的光亮卻漸漸微弱
於是我開始心悸，當我不能好好看你

看完之後，握著信的手顫抖了起來，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了。
靜，屏東現在應該暖和了吧？
我想，到了那，我的衣物應該不需要帶太多吧？
然後，我開始練習語調。
我見到妳的開頭，該如何說呢？
我想，我應該會輕輕的，慢慢的，連咬字都要刻意清晰。
「我在轉角等妳，好嗎？」我會這麼說。
然後妳又會是什麼表情呢？
我突然，好想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