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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殞落








我曾是你的天使,現在也會是吧?
這語氣好不確定呢,可否讓我歸咎於夜太黑?
否則這心情太過忐忑,我是忍受不了這樣孤寂的
我說,你懂我的,不是嗎?
請讓我好好凝視著你的面孔
請讓我仔細傾聽著你的答覆
但眼前的光亮卻漸漸微弱
於是我開始心悸,當我不能好好看你








陳靜





我還以為我會哭,每當我向宥寫信時。
我總在鍵盤打著我好想念你,鼻中總是湧出酸楚,但我不曾落淚。
我有點訝異,這情緒是很真的,並不是強說愁。
但我卻忍住了這份情緒。
或許我真的成長了,每當想到這裡,我便心安了點。
至少宥並不是完全離我而去,我的一切都還是有著他的影子。
只要凝視著鏡子,我的心便平靜了點。






被禁足之後,閒暇的時間便多了許多。如果無所事事,便會感到空虛,於是我盡量找著事情做。
看書、學琴、做家事、寫詩。
我盡量使自己忙碌,我怕一有空檔,我便會想到宥、想到子柔涵珍。
誰也沒想到,寒假的我竟然會如此孤立無援。
而我們家的氣氛也沒有好到哪裡。
爸爸並沒有罵我,只冷冷說了一句「妳讓我太失望了」。
或許正因為沒有苛責,氣氛反而尷尬,整個暑假除了口頭上問候,我們並沒有任何交談,連見面都很躊躇。
偶爾碰面時,我也低下頭,加快腳步走過。
我只好不斷找事情做,試圖麻木自己的思緒。
但一旦有空暇時,那股空虛又湧了上來。
於是我只好寫詩。






「太久沒笑嘴角會下垂喔!」子柔在mail逗我,回完信後,我試圖笑了笑,才發現嘴角如此僵硬。
吸了口氣,輕輕吐了出來,再笑了笑,對於自己,卻只有更加悲從中來。
宥很關心我,他要我多笑,每次寄信都寄了許多的笑話。
但詩是騙不了人的,他的字裡行間,卻一點也不愉快。






當寂寞飛舞時,我只能盡力揮動衣袖
試圖逃離這一身的孤寂
試圖偽裝孓然一身的灑脫
因為我怕
我怕當頹然找上我時
我已無藥可救






他寄了這首詩給我,看完後,當下我並沒有太多感受。
但事後再回首時,我卻突然的掉下眼淚。
掉下,寒假期間的第一滴眼淚。
隨後,如同骨牌效應般,淚水不住傾洩了。
「為什麼你會寫出這麼悲傷的詩呢?」我問他。
宥是一個如此樂觀的人,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呢?
我好愧疚,是我害了他嗎?
是我如此樂觀的他,感受到了不屬於他的悲傷。
「因為妳不在,」他這麼回答我,「我好想妳。」
當下,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原本麻木的情緒瞬間崩潰,眼淚無法遏止,我伏在電腦前哭了好久。
像是心中原本積壓了許久的死水,一股腦的傾洩了出來。
那天,我還是傳了mail給他。
信末一樣是我好想你。
但那哭臉變成了笑臉,往後也一樣。
我不想把自己的哀傷,再帶給宥了。
這對他來說實在太沉重了。

 




後來,涵珍主動的來我家找我,陪我解悶。
那也是我渡過慢慢長假的少數樂趣。
第一次,她來的時候,穿著一件大紅外套,很醒目。
我開門,望著她,愣了一下,但馬上笑了出來。
「我來陪妳了!」她說。
「嗯。」
「別太感動喔!」
「放心,不會。」
「妳這小子!」
我格格的笑了出來,我被禁足之後,第一次笑了,似乎稍微把沉悶一股腦掏空了,笑了一陣之後,才發現一直放她站在玄關,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該帶我進去坐坐吧?」
「好。」
我領著她到了我的房間,一進房內,她便脫下外套,在我面前抖來抖去。
「髒了嗎?」我問,「我可以幫妳洗喔。」
「不是,這件衣服乾淨的很!」
「嗯?」
她又用力抖了抖,「聞聞看,這是外頭的味道喔!」
那瞬間,我感動了一下。
對於涵珍玩笑的底下,我感到一陣溫暖。
於是我湊近,聞了一下。
「好香。」我又笑了出來。
那天,我一股腦的把心事全說給了涵珍聽。
她有點訝異。
「妳這小子,」她說,「妳怎麼每天都讓我驚訝啊?」
「嗯?」
「一開始我對妳和宥變成朋友感到很訝異,後來你們又關係很密切,我更加訝異了,沒想到現在還牽了手?」
「嗯?」
「也罷,」她想了一下,才又開口:「妳真的長大了,小靜。」然後她把外套摺好,輕輕放到我手上,「給妳吧!這是成年禮喔!」
我嚇了一跳,猶豫著該不該收。
她又說了一句:「成年禮不能不收的喔!」
「嗯。」我才收下了它。






後來我就一直珍藏著那件外套,也常常穿著。
每穿上它,原本焦躁的心情便會平靜了些。
後來涵珍常常抱怨:「真可惜,紅色會使人易怒,當初應該送妳別的顏色的,這樣或許妳的心情會更加平靜。」
「不會的,」聽了之後,我會先把外套領子拉了拉,才笑了出來,「很好看。」
涵珍,妳知道嗎?
我穿上了這件外套時,就會感到自己的渺小,才懂得自己更需要成長。
當遇到不順時,穿上外套,那時,心情便會平順了些。
便會對自己心情的起伏感到好笑。
漸漸的,我開始依賴著它。
但我並不明白這是為何?
或許是它有著妳濃濃的心意,又或許是在寒假時,是它暖和了我。
這假設太多了,我怎麼也說不清。
但我知道,它從來就不該是我的成年禮,因為它始終,都在催促著我成長呢。
或許這是妳始料未及的吧。






涵珍常來看我,有時會去租些片子來,然後我們便窩在一起,渡了一個下午。
我們照著如此的生活模式,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看片子時,我們常常會互相討論,或對某些電影情節特別有感觸時,會不自覺的叫了出來。
我會捂住嘴,而涵珍則會任由嘴巴張的老大。
「看看有哪個男生要妳。」我常說,指著她毫不遮掩的嘴巴。
「我這叫豪邁!」她說,「還有,我哪會笨到在男生面前醜態百出?」
「嗯。」
然後,我們繼續看著影片。






那天,同樣的情形,我還是笑了她,而她便駁回來後,我們便繼續看著片子。
到了影片結束後,涵珍突然開口。
「其實我剛剛沒認真看。」
「嗯?」
「我剛剛突然想到了子柔。」她低下頭,「我突然好懷念她的一言一行。」
「我也是。」
她的眼波迴盪著,映著淡淡柔光。
「如果是她,我說我哪會醜態百出在男孩子面前時,她一定會說:『妳本身就是個醜態了,何必在意呢?』有時,我會覺得我好孤單,但看到妳之後,我便又憐惜妳了。」她挨近我,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我覺得妳更孤單。」
我笑了出來,但心卻揪了一下。
我只好讓自己再笑的燦爛點,掩蓋那情緒。
而涵珍後來走了,說明天要帶一部老片過來。
我點點頭,目送她離去。
涵珍朋友很多,但她卻依然感到孤單。
或許當朋友越多時,才發現知心之交的確沒幾人,這時會更加空洞。
子柔走了之後,她反而與其他朋友見面的次數減少了,而選擇了陪著剩下來的我。
雖然我們交心,但當只剩下我們兩人時,反而更加突顯了少了子柔時的空虛。
這時,為了甩去這樣的感觸,於是我與涵珍只能更加依靠對方。
互相扶持。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反覆思量著涵珍的眼神。
我不懂,為何那眼神會如此深刻的印在我心坎中。
連每一次的波動,都令人心疼。
但我並不覺得,我的眼神和她相同。
起身,望著鏡中的自己,我刻意看著自己的雙眼,它卻不同於涵珍的眼神。
早上我聽著她的傾訴,心糾結了一下。但我很清楚,那並不是感同身受的感覺。
想了一下,我又走回床上,輕輕一跳,讓自己陷入床內。
現在的我,手機被沒收了,而父母在的時候,家裡電話又不敢打。
我好想個人傾訴,找個人聊天。
我也好在意,涵珍的眼神。





 


隔天,涵珍帶了那部老片來,照例我們窩在一起,盯著螢幕。
「這部很好看,要看仔細點。」放之前,她說。
我則點點頭,正襟危坐,皺起眉頭盯著螢幕。
「放鬆點,沒人叫妳那麼仔細。」
「喔。」我才鬆開眉頭。
雖說涵珍要我仔細看,但我依然在意著昨天她的一席話,只至於整齣戲,我一直有意無意把視線帶倒她的臉龐,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反到沒有好好觀看。
有時她眼神飄邈、有時她輕輕嘆息;一下托著腮、一下搔著頭,有著許多小動作,似乎也沒專注在影片。
而她的眼神始終是低垂的。
不知道是何時開始,我才發現涵珍竟是如此寂寞。
我看著她,不知不覺愣了。
突然,她轉頭,發現我正望著我,問:「怎麼了嗎?」
「我……」我想了一下,「我要去倒杯水,妳要嗎?」
「不用。」她笑了笑。
於是我起身,離開客廳,走向廚房飲水機。
拿起杯子,倒了杯水,我便靠在牆上,輕輕的嘆了氣,靜靜看著手中的水杯,輕輕的晃動著。
不知不覺,我對擺盪的水波又發起愣來。
然後我想起了一句話。
「獨自一個人感到的、是孤單,獨自一個心靈感到的、是寂寞。」
我似乎有點懂了,涵珍與我的不同。
於是我放下水杯,輕輕走上樓梯,從我的房間拿出那件紅色外套,穿上。
然後走回客廳。
涵珍看到時,愣了一下,「現在有那麼冷嗎?」
「好看嗎?」
「不好看就不會送妳了。」
「涵珍,」我在她身旁的沙發坐下,「別想太多了。」
「什麼?」
「我成年了,然後,」我對她笑了笑,牽起她的手,放輕語調,「現在,換我這個大人來陪妳,好嗎?」
需要陪伴的,其實不是孤單的我。
而是寂寞的涵珍。






整個寒假,除了涵珍之外,幾乎沒人到過我們家了。
我們家的家庭氣氛也很不安,在飯桌上,大家也都不發一語。
一股沉悶瀰漫著,沒有一個人是妥協的。
但也沒有一個人肯先開口。
似乎誰先開了口,誰便先妥協,於是立場便矮化了。
我開始逃避與爸媽碰面的可能性,大部分的時間也都把自己關在房內。
我開始厭倦家中的氣氛,家裡的空氣。
似乎那會令人窒息。
一想到我在家裡,心裡又開始忐忑、開始疲憊。
不知道是有意或無意,有好幾次,我常常能從房門內聽到他們的談話。





 


「以前小靜從來不會這樣倔的,不良少年真的教壞她了。」媽媽低語。
「開學之後,妳也要好好管教管教她,在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變的無法無天了。」爸爸的聲音沒有絲毫壓抑,宏亮的說了出來:「如果陳靜那小子在這樣倔下去,我真的要好好管教管教她了,我們的教育方式錯了,這孩子根本就野了!」
那時,我很清楚的聽到了,心裡也很明白。
爸媽是故意要我聽到的,這是強硬的,要我屈服。
但,我的立場是堅決的。
我的身子顫了,慢慢坐到床上,呼了一口氣,定了定。
但不知為何,我反倒有種下定決心似的欣喜。






後來,我和涵珍便常常一起上下學,走的很近。
她的人緣依然很好,而我依然大部分的時間是靜靜的。
但我們都有所改變了。
也都在等待著子柔回來。
看著日期一天天過去,開學日也近了。
我時常回憶著這個寒假的時光,乍看似乎平凡,但我卻感到自己的成長。
在寒輔,與人聊天,我也自在了多,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還是黏在涵珍身旁。
但獨自一人時,不再那麼忐忑了。
我能夠用笑臉迎人、能夠談話從容。
許多人都發覺到了我的轉變,開始刻意找我寒喧,開始主動親近我。
我上下學,都由爸爸接送,無法逗留一下,於是儘管想念宥,我們也硬是許久沒碰到面了。
「妳不想宥嗎?」涵珍問過我。
「我想。」
「那麼久沒見到宥,妳不會難過嗎?」
「會。」
她聽了之後,向後走了幾步,環顧了一下我後,皺起眉頭:「正常思念會使人消瘦,但為什麼妳沒有?」
「嗯?」我仰起頭,瞇起眼,任由陽光灑落,「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他也承受著一樣的思念,於是我只能盡力活的好好的,讓他的思念有地方得以降落吧。」
真的,宥。
我想過很多,關於我們之間。
就算開學了,我們可以在學校碰頭了,我們的生活也不再像從前的了無牽掛了。
或許我開始有了升學壓力、或許父母已經注意到了我們、也或許我們相處時間短暫了、出現了一切不可抗力。
真的,我什麼都不害怕,我會是滿足的。
我閉上眼,你牽著我的畫面便常常浮現在腦海。
你的臉孔、你的笑靨、你的手心,都如此清晰。
然後望著右手,嘴角便又不自覺的上揚了。






想到這,我抬起頭,迎向陽光,輕語:「你是聽的到的,對嗎?」
日光,暖暖的,灑落在心上。
眨一眨眼,看著僅剩不多的寒期輔導。






「宥,你好嗎?」我說。
那時,我感到自己,如同展翅許久的鳥兒。
我將要高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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