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星沙龍

 白頭




知了只得白頭在一季夏日
曇花只嬌豔於一時清夜
但我不去算計它的短暫
因為它曾美麗，於是它不孤單
因為我有了你，我願吟唱這一季冬季
儘管短暫
因為有你




 
陳靜

假期過了一段，開始了寒假輔導。
雖然常和子柔、涵珍見面，但次數是有明顯少了，尤其是中段之後，幾乎都和宥在一起了。
而子柔最近也提不起勁，都窩在家中，於是涵珍開始抱怨，利用寒輔第一天。
「陳靜！陳子柔！」涵珍最晚到教室，那天尚未下雨，似乎更增長了她的怒氣。
我和子柔聞聲回頭。
「寒假期間，妳們可有想過我？」
「有！」子柔見機，馬上陪笑，「我天天想著妳呢，珍珍。」
「妳皮給我繃緊，別給我花言巧語的！」
看來奉承起不了作用，我望向子柔，正想要和她共同應對。
「不！其實是小靜被男人迷惑了，都是她重色輕友！」
看來晚了一步，我已經被出賣了……
「陳靜！妳真是夠義氣啊！」
「小靜！妳太過分了。」我登時孤立無援……
直到上課為止，我都處於槍林彈雨之中，看到導師走進教室時，我才鬆了一大口氣。
經過一段時間後，我和宥的事情在班上也漸漸冷卻下來了。這令我有點慶幸。
而後座柏宏一直都沒有出現，第一天、整個寒期輔導都是。
等到發覺了這一點，我才驚覺我竟然已淡忘他了。
而我與他的關係本來應該緊張的，或許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
寒假過後如果再見到他，或許他也會冷卻了吧。
於是我並不對他不在這件事感到不安，心情反而是愉快的。

「中午妳一定要跟我們出去吃飯！」在收拾書包時，涵珍說：「再這樣下去妳快被邱宥那個狐狸精拐跑了。」
「嗯？」我說，「他是男的，哪裡叫狐狸精啊？」
「好吧，那只好說妳紅杏出牆了，」她說，「從我這個牆溜出去了。」
我笑了出來，趕緊用手捂住。
又笑了一陣，才舉頭，發現子柔和涵珍瞪大眼望著我。
「妳以前不會這樣笑的！」
「嗯？」
「妳是那種寧可憋住情緒到內傷的人，」子柔說：「才一下沒見，妳變好多？」
「有嗎？」
「邱宥那個臭小子把我的小靜教壞了！」
我笑了笑，沒再多說下去。
而心中，也認為這沒什麼不妥。
我也期望自己慢慢開朗，能夠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可能是宥的期望所驅，也或許是我認為自己想要改變了。
我懂，與宥接觸後，我開始改變。而我對於這種改變甘之如飴。
後來我和她們去吃了午飯，又逛了一下街之後，便分頭了。
我們聊得很開心，我也一股腦的把最近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而她們眼睛則是越睜越大。
「很驚訝嗎？」
她們一起點點頭。
我感到有點開心，不禁笑了出來。
自從認定自己喜歡宥之後，每當別人談到關於他和我，我的心態也漸漸變了。
開始接受這一切，並且傾聽別人的談論。
宥，這表示你是我的，所以我感到幸福。
你也會如此嗎？

回到家後，整理起房間，突然發現了以前的週記。
那似乎是上學期的東西了，與雜書成堆疊在一起，我輕輕拿出，翻開。
然後我看到了當初寫在上面的那首詩，發回來後，還被老師虧了一下。

在我無法沉靜時，我只能等待。
你會從哪裡來？那一條街？那地鐵？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等待。
遇見。

一整個雨季，我便很少看到宥了。
雨天令人有點煩雜，看電視時聲音必須調大些，有時雨勢過大，看著大家忙手忙腳的的把淹進門的水掃出，等水消退後，已溼了一塊。
於是整個雨季，我都感到煩悶。
或許也是因為看不見你吧？
宥。

最後，雨季停了，宥才又開始來找我了。
雨天的期間，我常常望著電話，希望它能發出鈴聲，期待它能捕捉到他的號碼。
直到了雨季後的第一通電話響起。
我才呼了口氣，心中起伏著，接起。
「我在轉角等妳，好嗎？」
「嗯。」
我知道，雨季過了。

寒輔一段時間之後，漸漸的，也習慣了上學的生活。
至少如此，生活不顯得空虛。
聽說宥最近買了輛新的腳踏車了，在即時通上，他還興致勃勃的像我訴說著那輛車的外觀多麼漂亮，寶藍色的外漆，還搭著銀色的橫條。
「那樣我就可以載妳了！」
「嗯。」
「興奮嗎？」
「嗯。」我說，「為什麼要買車呢？」
之前，都是我騎車到轉角，再等著他來。然後換他騎我的車，而我便坐在後座。
我怕他買了車，我們便不像從前，會約在轉角碰面了。
或許我對這個轉角，已經漸漸依戀，每當經過轉角時，我便會想到等待宥的時刻。
那樣的忐忑、那樣的期待心情便會又湧現上來。
「因為我答應妳不騎機車啊！」
「那……」我猶疑了一下，手指才慢慢在鍵盤上敲出：「你還會在轉角嗎？」
過了一會，訊息才回了回來。
「我會一直在那裡，只要妳想我時。」
我笑了，或許那台腳踏車真的很漂亮。
我開始期待那輛車的出現。

而隔天，他便騎著那輛車來找了我。
一樣，他電話中他說了：「我在轉角等妳，好嗎？」但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今天讓妳的車放假，我載妳！」
「嗯。」
那是一輛美利達的車，有很漂亮的外表、但沒有避震器、變速段數也有點少。
「這是我用自己的零用錢買來的，所以沒辦法買太貴的。」他說。
「很好看呢。」
「當然！」他語氣很自豪。
然後，我們去了誠品。
他說這是他第一次踏入這種地方，總覺得有點不自在。
他又拉拉衣袖、又皺皺眉。
看著他的表情，我笑了。

「你有想要去哪裡？」在昨天的談話中，他問過。「這次不能再說不知道了。」
「不知道……」
「不能！」
我只好想了一下，輕輕敲出「誠品」這兩個字。
然後我笑了出來，我想像得到對面電腦，有雙眼睛越瞪越大，汗涔涔流了下來。
結果我們在那並不久，宥根本待不住，到處走來走去，拿了一本書還沒坐定，又馬上把書放回去，拿了下一本。
來回幾次，我看不下去了。
「很無聊唷？」我問。
「沒有，只是有一點不自在。」
「這是『近書情怯』吧。」
「那是什麼東西？」他望著我，「妳剛剛在唸符咒嗎？」
「沒事……」
最後，當他把古文觀止都拿出來時，我就決定了，還是跟他走出誠品，去逛了街。
而晚點，他便去練球了。
我找了子柔出來，再逛了一下街後要她順便載我回家。
「我最近要回外婆家。」回家時，子柔對我說。
「嗯？」
「所以我有一段時間不在，」她眨眨眼，「我回來想認個乾兒子，妳知道意思的。」
「我不知道……」
我根本不想知道……

到寒假結束之前，我便沒看到子柔了。
她走得有點倉卒，跟我說完的隔天，她便搭上火車走了。
而她爸媽因為有事情必須留在屏東，過一段時間才會跟著去，於是只有她一個人隻身去火車站。
而那天是週休，我們都沒上課，也都去送她。
車站大廳不大，擠滿了人，我到處張望，找不到子柔的身影。
而涵珍比較高，到後來便找到子柔了。
我們在人群中擠著，慢慢捱到了她身邊。

「妳們來了！」子柔很訝異，馬上笑了出來，「別太傷心我的離去！」
「別太開心她要離去。」涵珍轉頭對我說。
我笑了出來，上前抱了她，「我會很開心的。」
「妳真的變了很多。」子柔表情，原本帶著笑意，突然間緩和下來，如同水波般，很柔和。
我在她的眼中，似乎看見了漣漪的擺盪。
「嗯？」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說，拍拍我，「要好好獨立，知道嗎？」
我愣了一下，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
大廳人潮開始往月台移動，慢慢變少，最後空了一片。
那句話猶繞在我耳際，直到火車離去。
直到我望著她，漸漸遠去。
有股酸酸的感覺湧上來，我吸了吸鼻子，又望了一下那列火車，直到不見為止。
那時我才感受到，有子柔的重要。
「子柔，她會回來吧？」我轉頭問涵珍。
「怎麼這麼問。」
「沒有。」我搖搖頭。
子柔，少了妳，我便無法獨立。
於是，我等著妳回來。

後來老師也宣佈了子柔請假的消息，在課堂上。
之後的寒輔，整個班上便只剩下涵珍能夠談心了，感覺是孤單了些。
或許如此，我更加依賴課後和宥相處的時間了。
子柔時常會mail她的生活回來，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會稍稍放心。

小靜，南投的風景很漂亮，但少了妳們幾個，有點無聊。
我常常在想，如果妳們也在這裡，那我們三個就可以一起騎自行車、一起釣魚了。
對了，我回去時想要抱乾兒子，妳沒忘吧？
我好想妳。：（

小靜啊，外婆家沒有電腦，每次傳信給妳都要跑到網咖，好麻煩喔！
這裡的表哥表姐對我很好，小表妹也很可愛，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妳們的！別太擔心，我不會棄妳們不顧。
我對妳們是真心的，妳可懂我的真情意啊？
還是一樣，妳們不在，我好想妳。：（

過幾天爸媽就回來了，說不定我會開心一點。：）
來了這裡才幾天，怎麼感覺過了好久。
騎自行車的感覺好孤單，雖然表兄妹的都會陪我，但少了人可以鬥嘴，有點無聊。
我好想看看妳們，寄點妳們的照片過來吧！：）
對了，我也要看看妳跟宥的合照，我要看看我的女婿是不是人模人樣的，叫他識相一點，對妳要好，不然我會在南投對他下降頭的！
討厭，我好想妳們！：（

看了幾封mail，子柔幾乎是一天一封，有時一天還會傳來兩封。
每封後面都會寫著好想念我們，加上一個不開心的符號。
看著看著，我似乎真的見到了她嘟嘴的樣子、似乎真的見到了，她與我面對面說著她有多麼無聊、多麼想念我們的表情。
看著，心就突然一酸。
但我回信時，每封都打了個笑臉，我希望妳能愉快點，我們都在屏東等妳呀。
子柔，妳要快點回來。

發完了mail，我對她說了我會寄照片給她，然後翻出了數位相機，找了涵珍拍幾張照片，自己也照了幾張。
「妳要給誰的？」涵珍擺起pose，望著鏡頭。
「給子柔看的。」
聽完之後，她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擺好的姿勢也卸了下來，「妳隨便給她一張我挖鼻孔的樣子好了。」
「快點擺姿勢。」我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拍完，涵珍硬是要我幫她拍一張她挖鼻孔的樣子給子柔。
而那姿勢還還擺特別久，連手指彎曲程度都要斤斤計較。
看來她還是很關心子柔的。
笑了笑，幫她按下快門。
然後，我去找了宥。

「拍照？」他很疑惑，「有什麼大日子嗎？」
「我要寄給子柔的。」
「她去哪了？」
「南投。」我說，拿好相機，「快點，笑一個。」
「喔。」
後來我們照了幾張，但宥的姿勢總是特別僵硬，又試了幾次之後只得作罷。
「照好了嗎？」
「好了。」雖然照片差強人意。
想著子柔，我又發愣了。

突然，宥開口了：「去走走吧！」
「嗯。」
這次我們沒騎車，沿著馬路慢慢走去。
沿著喧囂的街道，我的心情有股沉重。
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園。
「上次晚上我們也來過這裡，」宥停下腳步，「記得嗎？」
「嗯。」
「要進去走走嗎？」
「嗯。」
走進門口，兩旁便有一些攤販了。
在走進去，便有一群小孩在那裡嬉戲，還有些在玩電動車。
而另一邊則是一群老人坐在樹下聊天。
這裡空氣很優閒，我不懂為何宥要帶我來這裡，但確實是一陣輕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
南投的空氣有這麼新鮮嗎？子柔。
「知道我為什麼帶妳來這裡嗎？」宥說。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看著那群小孩，「我只覺得妳好像心情不好，需要放鬆心情。」
「嗯。」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來這裡，以前會抽菸，現在不敢了。」
「知道就好。」
「妳在想念子柔嗎？」
「嗯。」
「妳比較喜歡我還是子柔？」他似笑非笑。
我笑了笑，「子柔。」
「算了，我想回家了。」他佯裝轉頭。
「嗯。」我說，「再見。」
「剛剛說到哪裡了？」他轉過頭來。
「你不是要走？」
「天氣真好。」
「……」

我們沿著步道，走到了一旁的運動場。
一路上，我們是沉默的。
我還在想要寄什麼照片給子柔，而他似乎也有事情在思考。
宥的那幾張相片都太過僵硬了，我想寄給子柔多一點東西，能讓她也感受到我們這裡的一切。
「想打球嗎？」宥突然問。
「我不會打。」
「不過，今天一定要完成一件事。」這時，他轉過頭來，「那不然去照相。」
「嗯？」我吸了一口氣。
「我覺得剛剛照的不夠好。」
「嗯。」我拿出相機，「哪裡呢？」
他笑了笑，「我在轉角等妳，好嗎？」
「不，」我說，對著他錯愕的臉孔，「我們一起到轉角吧。」
「嗯。」這時，他才笑了出來。

子柔，我相信看了照片後，妳會感覺到，這裡的空氣有多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