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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

在我無法沉靜時,我只能等待。
你會從哪裡來?那一條街?那地鐵?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等待。
遇見。
 


陳靜


 


 


 


在我無法沉靜時,我只能等待。
你會從哪裡來?那一條街?那地鐵?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等待。
遇見。


這是我寫的一首新詩,在週記上。
那段日子是很平淡的,以至於到了要交週記時,我完全無法提筆寫下任何事。
於是我順手寫了這首新詩,交了出去,一切很自然的,就像是靈感突然抒發,又有點像是敷衍了事,連構思都沒有過。
是啊,有人說過,下意識的行為,才是人心中所想的,所以這代表我也在等待著誰嗎?


 


 


 



「陳靜呀,這白馬王子是誰啊?」發回來時,老師戲謔了一下,我則愣在那,說不出話來。
最後這首詩還被子柔看到,拿著數學課本加以詮釋。
「設那個『你』是個未知座標,地鐵為X軸、街道為Y軸,此點必與靜所在之原點連成一直線!」
「嗯?」
「然後被地鐵和街道的車子一起輾過去!」
「……」
或許正如子柔所說的,『他』是個未知座標,然後最好那個座標也是原點,與我完全相合的,沒有分歧,沒有爭執。
這或許是我的憧憬吧?
雖然未來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個與我很相近的人吧。


 


 


 



從我懂事以來,便不特別。
於是我以為我會平平凡凡的過完一生。
例如:大學畢業了、找到工作、然後有一個戀愛基礎穩固的男友,而他不用多錢,但是個有著厚實胸膛的人。
我們會結婚、生幾個小孩,那時我就辭了工作,當個家庭主婦。
只要平安,這就是幸福了。
一切是很平凡的,不是嗎?
但我卻沉浸在其中,從小時到現在。
年紀越長,見到的人越多,我的志向卻只是越來越穩固。
我看過許多夢想很偉大的人,有人要當醫生、當立委、學企管以後可以當主管之類的,甚至有人跟我說他以後想當總統。
但是這些夢想有多少可信度呢?
人越大了之後,夢想就漸漸小了,然後再看到電視上的那些他們「未來志向」的嘴臉,我便開始懂了。
他們都是一個樣的。
我沒有把握出淤泥而不染,所以我選擇不入淤泥,才能不沾染。
一生如此平平凡凡的。
因為我並不是一個特別的女孩,我說話細細的、身材小小的、連存在感都有一點薄弱。
總而言之,如果以蠟燭來表示,我並不覺得我的火光會耀眼,或許連飛蛾都不屑撲一下。


 


 


 



那年十二月了吧,我便寫下那首新詩。
或許可以說,是寫下了高中回憶的開始。


 


 


 



那堂作文課,新詩發回來後,老師要我們下次交出一篇我的志向當作週記題目。
「那……」柏宏皺眉,敲了敲腦袋。
「那?」
「我在想以後要當什麼。」
我任他繼續搔頭,回頭翻著書。
柏宏的身體略胖,長的粗粗壯壯的,我對他是沒有好感的。
但這不關他的外表,主要是因為他的衛生很不好,嘴角常常都會有剩下的菜渣之外,他的週遭也很髒亂,到處都是放了一個禮拜的飲料罐。
而且我還是坐在他前面,戰事常常蔓延到我這裡來,我就必須再踢回去。
我知道這是個惡性循環,但亂源在他,我也沒有解決之道。


 


 


 



「我想到了!」
「嗯?」
「我想當總統!」
「總統?」
「沒錯!那時我就要帶領台灣去統一世界!」
我趕緊轉過頭去,假裝看書。
「欸!不捧場喔!」他開始亂吼,「是不是被我偉大的志向所嚇到?」
這時上課鐘聲響了,我呼了一口氣,以為就此得救。
但在老師還沒來的這一段時間內,他似乎變本加厲。
「喂!難道妳愛上我了,那妳要排隊喔!快轉過頭跟我領號碼牌!」
我轉向右邊,對子柔做做苦臉,但她一副幸災樂禍,不用指望她幫我了,別來害我就好。
「安靜點,上課了!」前面的風紀這時回頭瞪了他一眼。
「你誰?竟然敢管本大爺!」
正當風紀要回嘴時,老師來了。
「是誰那麼吵啊?」
「老師,我熱烈的求知慾正在燃燒啊!」他馬上拿出書本,昂首大吼。


 


 


 



我們學校的福利社有點老舊,原本刷白的牆已經有點斑駁,還佈上一層黃垢;如果從門口舉目仰視,會發現其實它已經殘破不堪了。
福利社有四個門,兩個出口兩個入口,別問我為什麼,它就是這樣設計。
那裡的麵包很好吃,種類也很多又便宜,所以說我很喜歡來這裡買午餐。
但子柔卻不這麼認為,她總說麵包很容易胖。
但自從我瞧了瞧自己瘦小的身體,再一臉疑惑的看了她後,她便改了口。
「吃麵包會長不高!」她笑了,分明是攻擊我的弱點。
福利社有賣一種麵包,有點像發糕,下小漸漸向上變大,呈圓柱狀,裡面包著紅豆,是一顆一顆那種粒粒分明,軟綿綿的。
很好吃,我很喜歡。
我叫它「大紅豆」。


 


 


 



在午休之後,我與子柔到了福利社買午餐,我買了飲冰室茶集和大紅豆。
剛剛上課之後,柏宏除了拿出課本以外,其他的時間幾乎都拿著鉛筆戳我的背。
所以到了現在,我的心情依然不是很好。


 


 


 



「你很煩耶。」我也有試圖抵抗過。
「妳也可以戳妳前面的啊!把這份習俗傳下去!」
「……」
結果到了下課,我都沒辦法專心上課。
其實很想跟他一較高下,但我知道輸的一定是我。
哼,虧我有自知之明。


 


 


 



走出福利社,手捧著大紅豆,是一種暖到心窩的欣喜感。
我站在福利社門口,捧著大紅豆等著子柔。
「欸!妳買什麼?」轉頭一看,是柏宏。
「要你管。」我低語。
「母老虎!」
我轉頭不理他,而他依然猶自笑得很開心。
或許是我聲音太小,他似乎沒有聽見,只好任由他笑。


 


 


 



「靜,好了!」子柔從福利社走出來,我突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於是我點點頭,趕緊跑向她,一起回到教室。
「又買大紅豆?」子柔在路上問我。
「嗯嗯。」
「真是的。」
我笑了起來,看來我的心情改變的很快。


 


 


 



回到教室後,我和子柔在同一張桌上吃飯,有時涵珍也會來,但頻率不高,因為她交友廣闊、四海為家,常常不在教室吃飯。
「大紅豆真的有那麼好吃?」子柔皺眉問我。
「當然。」我又咬了一口,加重語氣,「是超好吃。」
她聽了之後笑了出來,罵了我幾句之後便低頭吃起飯來。
然後我們的對話便少了。
而其實跟好朋友在一起是不需要多做言語的,在她身邊就會自然的有種愉悅,有時聒噪只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並不適合我。
「對了,子柔,期末考妳有開始準備了嗎?」我問,突然想到早上老師的話。
「誰會那麼早準備?」她哼了一下,「而且妳忘了在期末考之前,還有一個重要的節日嗎?」
「重要節日?」
「運動會呀!」她眼睛亮了起來。
「運動會?」我愣了一下,笑了笑。
我的體育成績一向是平平,但至少有達到一個水平,所以我並不討厭運動會;而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喜歡熱鬧,看著大家同歡,會有一種欣喜感。


 


 


 



下午,午休後的第一堂課,班導在黑板上咚咚的寫著板書,左手捧著課本抄下補充,而身後也是一片筆與紙接觸的抄寫聲,慢慢的成了一種寂靜。
或許剛睡醒,一片死氣沉沉的。
這是連校長經過都會欣然莞爾,說不定還會當場跳隻舞的那種感覺。
但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很悶。
「對了,」老師突然轉過頭來,對著大家,順手把粉筆丟進黑板凹槽,「輕鬆一下吧!排一下運動會的項目。」
每個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我,但隨即便是一片熱絡。


 


 


 



「靜,妳想參加什麼?」子柔湊了過來,「賽跑如何?」
我歪頭,略微考慮了一下。!
「欸,老靜!舉重如何?」陳柏宏也湊了上來,一開口便沒好話。
「大概會大隊接力吧。」我把臉轉向子柔。
「是嗎?那我選趣味競賽吧!」
我點點頭,老師也已經在黑板上寫好所有的比賽項目,要求有意者上台填寫座號。
最後我跟子柔都填了大隊接力,她順便寫了趣味競賽,整個流程都很順利。
對了,順帶一提,陳柏宏又被叫出去罰站了。
「老師!我要提名!」他突然站起身,舉手。
「誰?」
「陳靜!」
「報什麼?」老師皺眉。
「舉重!」接著他還哈哈大笑一番,我突然好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然後他便被趕了出去。
「陳靜,辛苦妳了。」老師對我嘆口氣,繼續上課。
粉筆撞擊黑板的聲響與台下抄寫聲此起彼落,又構成了另一幅寂靜。
而一旁子柔依然沉靜在剛剛的氣氛之中,吃吃的笑著,用手捂著嘴。
隨後,便是等待下課鐘的開始。
叮咚叮咚。


 


 


 



在到運動會之間的這段期間,學校的氣氛顯得異常熱絡,這點從到處張貼的旗幟與佈景便可以看得出來。
但對於我們班來說,後來這種風氣便淡了很多。
其實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學校的制度。
通常美術班大隊接力是不會跟普通班一起跑的,因為這實力實在太懸殊了,所以說學校一不做二不休,把我們跟另一個與普通班也實力懸殊的體育班排在一組,反倒成了餘興節目。
普通班都跑不贏了,竟然還把我們排到體育班,這根本就是落井下石。
於是我們班就開始裝死。
這種裝死還參雜了一種複雜的情緒,但我們通常不會繼續探討下去。
因為這只會讓我們越來越欲哭無淚。


 


 


 



但我跟子柔還是對於運動會依然很期待,說穿了,我們只不過是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氛。
只要看著大家快樂,就讓我們跟著欣喜了。
運動會當天,學校湧入了許多校友,而校長便在台上一一介紹,順便頒發傑出校友獎。
然後便是許多人致詞、開幕典禮、樂隊奏樂、唱校歌,一個早晨就這樣過去了。
我們也曬了一個早上的太陽。
越接近正午,同學們的眼神就越像是冒出火來,直挺挺的瞪著台上的校長,但他似乎依然沒知覺,依然硬生生的拖到了午餐時間。
看到便當送來時,我幾乎可以看到每個同學的眼中都泛著淚光,似乎終於看到了一道曙光從便當散發出來。
而經過午休之後,下午便開始準備大隊接力。
「小靜,加油吧!」子柔對我笑了笑,便蹲身綁緊鞋帶。綁了又拆,拆了又綁,來來回回好幾次,眉頭卻沒鬆下來。
看來她比我還緊張。
「子柔,放心吧。」我拍拍她,對她淺笑一下。
她似乎聽到了,點點頭,對我笑了笑,然後低頭,繼續拆她的鞋帶。
我突然懷疑她沒再聽我說話。
接著班上人員整隊之後,帶到草坪上預備。看到周遭每個人都面色凝重的,我和子柔相覷了一下,這時我才開始有了緊張的感覺。
「陳靜,要加油。」我閉上眼,握緊拳頭,手心慢慢滲出汗來。
吐了口氣,跳一跳,讓情緒緩和下來。
當裁判舉起鳴槍時,四下寂靜了起來,大家屏氣凝神。


 


 


 



槍聲一響,第一棒的人衝了出去,這時如雷的歡呼聲又迸了出來。
每個人都盯著自己班級的選手,又跑又跳的加油著。
場面剎時變得很熱鬧。
三個年級的體育班與美術班其實很好分,在前面的三班都是體育班,在後面的就是美術班。
而我們好一點,在美術班第一名,也就是第四名。
而最快的體育班幾乎領先了我們一圈。
換到我接棒時,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我轉頭,怯生生的盯著後面奔來的選手,心情很忐忑。
然後我的腳突然顫抖了起來。


 


 


 



「跑!」突然,涵珍在我後面大喊,沒多想的,我拔腿就跑。
然後,左手一陣冷冰,接到棒,我開始用盡全力往前面衝去。
風從我耳際呼嘯而過,一股冷空氣吸入肺葉,我突然聽不到週遭的喧鬧,在我眼中只有下一棒同學的身影。
低下頭,用盡全力。
突然,一個人影從我身邊竄出,然後他的背影很快地橫在我的眼前。
他是某班體育班的學生,足足領先了我們一圈。
「快呀。」我一直默唸著。但無論我怎麼努力,距離卻只有越拉越遠。
我的腳步開始顯得散亂,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正當我快支撐不住之際,他的背影突然顫抖,然後慢下腳步,回頭看了我一下。
「加油。」他輕聲,猶豫了一下,然後慢慢地伸出左手,慢慢的。
突然拉起我的右手。
我的身子被他帶動,向前衝了出去。
我瞪大了眼,腦中卻一片空白,思緒登時被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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