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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日子並不會一直都這麼擁擠的。無論過去未來,打從生命最一開始的出生,或最終的死亡,都還是會回到一個人哦。」曉琪曾經這麼對我說,一邊說著,一邊牽著當時男友的手。

  那時我們都從大學畢了業,他準備向北,而我則打算繼續待在臺南。

  看著正說著這句話的她,再看像她的男友,總覺得他的臉上有些不是滋味。畢竟吧,任誰正牽著自己的伴侶,另一伴卻依舊訴說著孤寂,再怎麼去不在意,多少都感到被寂寞揶揄吧。

  「之後我要去宜蘭了。」曉琪這麼對我說。

  「去宜蘭幹嘛?」我問:「上班嗎?但妳不是那裡的人吧?」

  「不是呀。」她搖搖頭,一副理所當然。「但他是,我要跟他一起回家,回到他的家鄉唷。」

  一邊說著,她伸出手,簍住了她的他。

  「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想對她做些回應,於是只能本能地發出毫無意義的悶哼。

  「好。」她見我沒反應,也跟著哼了一下。

  然後她的手摟的更緊了。像在宣示什麼一般。

  那時候的她是健康的吧,至少還能如此愛惜著自己的尊嚴。就如同我一樣。毫無來由著愛著過往日子與她相處的每一寸回憶。卻在那一刻,更愛著自己所省略的每一句言語。

  更多於拋下一絲絲的尊嚴,去多問她一些,關於離開的原因,以及離開以後呢?我們還會見面嗎?

  後來她的男友說要到街角抽菸,留下失去了言語能力的我們,面對著如同鏡子一般的彼此。任憑時間毫無意義的流逝。

  彷彿,從今,以後。我們都是長生不老的。

  所以不留地址也無妨,不留話也無妨。反正世界總會末的。而我們總將再見。

 

  「走了唷。」

  「嗯。」

  「除了嗯,你還有,」她想了一下。「想說什麼嗎?」

  「嗯,」我嚥了嚥口水,「還有話。」

  「喜歡之類的?」

  「喜歡什麼?」

  「沒事。」

  「嗯。」

  「那你說還有話,是還有什麼話?」

  「應該是要你注意保暖。畢竟北部比較冷。」

  「好。」她臨走前,又回過頭來。「要幫你帶些特產嗎?」

  「什麼時候?」

  「等有一天回來的時候,如果遇到了你。」

  「嗯,好哇。」

  「牛舌餅嗎?」

  「牛舌餅是宜蘭的特產嗎?」

  「是呀,薄的牛舌餅是宜蘭特產,厚的是鹿港的。」

  「哦。這是某種食物史嗎?」

  「不,這是常識。」

  「是哦。」我說:「妳現在是在諷刺我吧。」

  「對。聽出來了嗎?」

  「嗯,大概。」

  「好。」

  說完後,她回過身,就要走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儘管還在眼前,儘管我們終將長生不老,但此刻清晰的她不知道為何逐漸模糊了。

  彷彿如此近,近的都能感受到彼此鼻息的距離,卻見著了她終將在往日時序中融化,柔軟成任風吹過,便會漸行漸遠的生命照片。

  「對了。」

  「什麼?」她沒有回過頭。

  「我喜歡妳哦。」

  「好。」她的背影震了一下。「我也是。」

 

  「我也是呢。」我說。

  「我也是哦。」她說。

  「所以,」我想了一下。「再見了。」

  「好。再見了。」

 

 

  我看著她的身影,如預期一般的漸行漸遠。直到盡頭,向我揮揮手後,她用力地摟住了男友的手,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隱沒於街角。

  而我呢?我該去哪裡呢?

  其實別離並沒有想像中的悲傷。我到便利商店開了幾瓶啤酒,打開手機,看著搞笑影片,一面笑著,一面汲取著手中鋁罐內的香甜。

  就這麼待到深夜。

 

 

  離去時,見到架上正賣著牛舌餅,但上面沒寫宜蘭。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一包結帳,然後開了,在夜深的冷冽大街上一面走著,一面抽出一片餅乾。

  「是薄的呢。」我看了一下。

  伸出手,將薄餅映著月光,那餅中間蜜著糖,較為細薄的之處,彷彿隱隱透著光。

  看了一陣,我將餅送入口中。

 

  嗯,是甜的呢。

  像是她剛才回來了一下。

  或是,在她離去時,我有挽住她的手一下。

 

  那天之後,我有三年的時間,沒見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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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摩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